□周丽纯

　　清晨，当我拉开窗帘时，突然发现塑钢窗玻璃的下角，竟然盛开着几朵小霜花。太阳照射进来，霜花晶莹闪亮，让我有些惊喜。
　　冰城的冬天，万物萧索，本是无花的季节。然而，有一种自然之花，无需土壤，也开得婀娜多姿，那就是窗上的霜花了。它是我童年里看不够的美景。
　　曾经，霜花是家家户户窗子上一道绚丽的风景。记得小时候，奶奶家住的是平房，木框窗户是里外两层对开的玻璃窗。秋天刚过，奶奶就把玻璃擦干净，在两层窗子中间放上锯末子，上面还会用红、黄、蓝、绿皱纹纸剪成彩条，松松地拧在一起，放在上面，仿佛是彩色的波浪。之后把捡来的牛皮纸袋子裁成条，抹浆糊，把窗户缝隙封好。这样外面寒风凛冽，屋内炉火正红，暖如春天了。这时我发现玻璃窗上聚集很多小水珠，有的像忍不住的珠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夜幕降临了，我躺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做着香甜的美梦。夜半炉火已经熄灭，温度降下来，我缩在被窝里睡到天明。
　　第二天早晨，当我拉开窗帘，就发现玻璃窗上的水珠结成形状各异的冰晶。我出神地看着这些美丽的图案，有的像宽大的芭蕉叶，有的像挂霜的垂柳，有的像鸟儿的羽毛，有的像海底的珊瑚，有的像盛开的花朵。一片片，一束束，晶亮洁白，千姿百态，那么神奇。而且每天窗户上都展现出不同的景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幻想着走进这神奇的世界里拾一片树叶，采一朵小花，或者和小伙伴到里面捉迷藏，多么好玩啊！可我终究不能进去，只能把自己的小手按在上面，留下我的手印，用舌头把霜花融化，凉凉的感觉，很是惬意。
　　我喜欢窗子上奇妙的霜花，晶莹淡雅，仪态万千。这自然之花，美丽了寂寞的冬天，也美丽了我单调的童年时光。
　　如今再想看到霜花，已经不容易了。我们的生活质量提高了，窗户更加严密，屋里温度适宜，玻璃上很难看到霜花了，这美丽的自然之景，就在我记忆深处储藏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霜花再美，它毕竟是温室里的“花朵”。冬天最美的花，那还得说是窗外的雪花。它才是我最爱的冬之花。不怕严寒，不挑环境。洒向山川田野，洒向城市乡村。它的圣洁，它的飘逸，唯美了这个世界，诗意人的情怀。每当下雪时，我都会兴奋地走出去，与雪共舞。随口吟诵毛主席的词 《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或唱一支歌：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虽说我生在北国，见过无数次大雪小雪，但每次下雪还是很兴奋。年年下雪，年年看不够。看雪花千遍不厌倦。年少时，一看到下雪了，作业也不写了，碗也不刷了，妈妈的叮咛丢在脑后，想方设法跑出去，找小伙伴打雪仗疯玩。手冻得胡萝卜似的、脸冻得红苹果似的。我后来常想那时候的孩子真抗冻，虽然也鼻涕拉碴的，但不感冒。
　　因心境不同，对雪的感受也不同。
　　想起当年，我下乡插队的时候，看到的鹅毛大雪，那真是“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啊。天地之广阔，雪花之稠密，苍苍茫茫，一望无边。那就不是厚厚的地毯能形容得了的。一脚踩下去，浅的地方也有半尺多厚，没过你的脚脖子；深的地方有一尺厚，没过你的腿肚子。想走路，就得跋涉。有时雪花心硬起来皆是粒粒霰雪，落在脸上，让人有了痛感。雪花也有发怒的时候，它也是有性格的。那时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望着天空纷飞的大雪，想起了家乡，想起父母，回家的打算顿时涌上心头。但又一想，还是在广阔天地锻炼自己吧，风雪何所惧，艰苦炼红心。充满革命豪情。
　　几十年过去了，社会发展了，我早已从农村返回城市。再欣赏雪花时，心情就大不一样了，充满了诗意。下班时，走在玉絮飘飞，冰灯闪烁，欧式建筑的街道上，听着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那感觉是如此的美妙，心情是愉悦的，不觉寒冷，犹如走在梦幻的世界里。
　　我也曾伴着雪花，工作在江堤大坝。因夏天江水流动，江堤的维修工作只能在封江后进行。港口里的江堤，是用钢板桩打进江底下几米深处，冬天结冰后，把冰刨开，露出钢板桩，把上面的铁锈，用专用的铁铲铲下来，再刷上防腐漆。雪花也心疼我们，轻轻地抚摸我们的脸庞，表示慰问。手脚冻僵了，我们就在江面上和雪花一起翩翩起舞，身体暖和了，又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虽然条件艰苦、工作平凡，但没人抱怨，都争做建设四化新标兵，为建设祖国作贡献。有一首歌叫《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唱的就是我们上世纪80年代年轻人的心声。回首往事无怨无悔。
　　如今我已到花甲之年，依然喜欢赏雪。喜欢到我工作过的松花江去看雪。洁白的江面，仿佛是一条玉带围在天鹅的颈上，岸畔裹着雾凇花的柳枝，如同玉带上的流苏，随风轻摇，飘逸美丽。那些在冰上打滑梯、抽冰尜的红红绿绿的人影，和那静卧的船只，仿佛是绣在玉带上的风景，让冬日的松花江有了动感，有了色彩。
　　我向江北望去。十几年前的江北，视野还很宽广，有大片的荒草树木，冬日里草木萧瑟，白雪茫茫，几只寒鸦落在枝头，寥寥的小村落，漆黑的夜晚露出几点微弱的灯光。总让我想起年少时看过的一本苏联侦探小说，两个人的接头暗号，就是深夜里在窗前放一盏台灯，开一下关一下，向对方发出接头暗号，让人感觉那么神秘，甚至恐怖。
　　如今再向江北望去，已是高楼林立，万家灯火，被白雪覆盖的俄式小木屋隐藏在树林里，幽静神秘。著名的哈尔滨大剧院，像一只巨大的玉蝴蝶，又似舞动的银色缎带，动感飘逸，雪花在周围伴舞，仿佛是在表演一场灵动大气的舞蹈，令人炫目。渺小的我，双手捧着这冬日之花，与天地合为一体。
　　我挥舞着双手，踏雪而歌：
　　我爱你塞北的雪
　　飘飘洒洒漫天遍野
　　你的舞姿是那样的轻盈
　　你的心地是那样的纯洁
　　你是春雨的亲姐妹哟
　　你是春天派出的使节
　　春天的使节
　　……
　　我爱这冬之花。我唱着歌走进熙熙攘攘的市场，这里有人间烟火，这里有沸腾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