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美芳

　　我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童年那些美好的记忆永远定格在脑海里。人生苦短，记忆深长，斑驳的记忆总是在某个陈旧的时光中忽然被唤醒。
　　儿时的记忆既简单又充实。房后的那山那林是我记忆中最深的部分。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它，可每次看见嬉戏的孩子或挺拔的树木时，思绪就会被拉回到魂牵梦绕的家乡。
　　从房子的后门出发，直行三十米就来到山脚下。我不知道山有多大，只知道向西三里路就到了尽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向东直通哪里，只记得当时家长叮嘱我出屯别走太远，否则会回不来。延绵起伏的山不是很高，但是有点小坡度。向上爬行十多米就到达山顶。
　　山后树林茂盛，左侧有一小片松林，右侧是参差不齐的各类树木，树不高，但是非常茂盛，树下杂草丛生。我常和小伙伴上山采野菜、玩耍。林中有很多小路，每条路能蜿蜒十几里地。
　　记忆中，向阳的山坡上或树墩下长着一种草，村民叫它乌拉草，这种草的草质软韧，用榔头砸一砸或用手使劲搓一搓就会像棉花一样柔软，冬天人们用它垫鞋非常暖和，而且吸汗，不长脚气。这种草是“东北三宝”（人参、鹿茸、乌拉草）之一。
　　童年时，这座山对我充满了神秘感。
　　诗人雪莱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确实如此，每当冰雪消融，小草刚刚露出嫩芽，山林便充满了生机。松树新长的松针，晶莹剔透，青翠欲滴。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像宝石一样散落在树下，竞相开放，有黄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蓝色的……
　　由于是朝阳坡，又处于凹地，这里的气温比其他地方要高一点儿，所以这个时候，婆婆丁陪伴着小草露出了小芽，我便和哥哥提着小土篮子来到这里，东一棵西一棵地挖起了婆婆丁。我学着哥哥的样子：把婆婆丁挖出来后，切掉根茎，将上面枯叶一根根去掉，甩甩，才将带绿叶子的婆婆丁放入土篮子里。小孩子干活没长性，挖几棵后，我就会耍赖倒在地上不起来，透过树林看天空。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阳光洒在我的脸上，享受着无法形容的惬意。每每听到哥哥的呼唤，我才不得不起来。
　　盛夏，一场大雨过后，松树林里到处都能冒出油黄色的蘑菇，人们叫它“松树蘑”。这时，山林中就会热闹起来：男女老少，拎筐提篓，倾村出动，叫喊声、欢呼声，连成一片。整个后山成了欢乐的海洋。我开心地跟在爸爸的身后，帮爸爸寻找蘑菇，细心的爸爸把蘑菇一朵朵采下，一朵朵择净，散放在筐里。回到家中，妈妈把蘑菇洗净,下锅炸酱，炒辣椒、吃着大米查子红豆饭，这实在是庄户人家最难得的一顿丰盛美食。
　　金秋时节，山上的树叶因树种的不同而呈现出赤橙黄绿等各种颜色，名曰五花山，秋天的颜色染遍每一片叶子，繁密的柞树林成了金色的海洋。微风飒飒而过，洋洋洒洒的叶片飘卷翻飞，轻盈缤纷，在空中飞舞，声音空灵清晰，交织成细细密密的低语，笼罩在耳畔，撒落在心间，仿佛就是整个世界。在我的眼里，这绚烂多姿、重重叠叠、错落有致的秋色，就是画师的大作。那种“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壮观景象，令我惊喜。碧云天，黄叶地，略显萧瑟，透露出薄薄凉意。秋风乍起时，任凭风舞叶翩，躺在松树下的我，全然陶醉在这秋日里，用心体会着诗情画意的景色。
　　秋去冬来，一场大雪把大地盖得严严实实，这是我和小伙伴们最开心的时候，打爬犁、滑雪成了我的最爱。每当大雪纷飞时，我就和那些男孩子一样拉着自制的小爬犁，到后山去玩打爬犁、滑雪。大家在爬犁上坐好后，留一个人推。只听一声“走！”哇！爬犁朝前往下一倾，立刻箭一般地顺着山坡滑下去。如果坐好了，爬犁不歪就甩不出去，坐不好有可能半道上就掉下去。往往是到不了山下，已是人仰马翻了！别担心摔着，四周都是厚厚的雪，摔倒在地上的，满头满脸都是雪。如果摔倒在他人身上，那就更开心了，“哈哈”之声不绝于耳。我们在零下近30摄氏度的严寒里，疯狂地享受着这种玩法的乐趣，别提有多爽了。就这样，一玩就是几小时，全然忘了寒冷。
　　童年的记忆令人终生难忘。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就如初生牛犊，胆大得出奇，意识不到危险，因为雪下面是何种情况，根本无法辨识。在山坡上滑下来，稍不注意就会碰到树墩子，后果可想而知。童年的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一点也不知道害怕。有时在半山腰上磕磕碰碰，跌了，翻了，急急忙忙重新坐好，也不管身上的疼痛，跌跌撞撞一路下去，喊着笑着，声音在山上回响，空旷的雪山变成了有声有色的童话世界。
　　后来，由于妈妈生病，无人照顾我，年幼的我便被送到山东的爷爷奶奶家，然后上中学，读高中，直至参加工作，几十年再没回到魂牵梦绕的家乡去看那山那林。
　　侄女结婚，我回了一趟家，所见的是林中树木被砍伐精光，就连树根也被刨出来，那一片山林改造成了瘦瘠的田垄，蜿蜒的山有了这瘦瘠的田垄，看上去像长了斑秃的家犬，样子极难看，令我心酸。那山，成了我梦中的牵挂。
　　今年，我又一次回家，一进村口就眼前一亮：山上犹如一条绿色的长河，从村西头绕着村子大半圆形流向东方。绿浪滚滚，碧波荡漾，消失了的树木，奇迹般地从山坡上冒了出来，一下子又把我拉回到梦牵魂绕的童年时代，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听哥说，近几年，村里响应上级号召，退耕还林，于是又把这山栽上了树，几年的光景，山又恢复了原貌！听到这里，我顾不上一路的疲劳，把包随手塞给身旁的人，飞快地向山上跑去，完全不顾淑女的形象。身后传来：“这又干啥去？你没换鞋，穿高跟鞋去哪儿？唉，早点回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