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孟龙
　　参观博物馆、寻访历史文化遗存，于行游中追寻历史，神交古人，其乐陶然。在春夏之交，喜欢历史的我，向金代古都哈尔滨市阿城区进发，领略女真肇兴之地的独特风物、寻访金源文化瑰宝金代铜坐龙的传奇，俯仰多源一体的华夏文脉。
　　元代诗人刘静修诗云：“万里河山有燕赵，一代风俗自辽金。”公元1115年正月，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肇建金朝，定都于金上京会宁府（今哈尔滨市阿城区），历经金太祖、太宗、熙宗和海陵王四代帝王，凡38年，金上京赫然成为12世纪中国北方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金朝迁都燕京（今北京）之后，将旧都金上京会宁府按出虎水流域（今阿城阿什河）称为“金源”。女真人学习、借鉴、融汇中原汉文化及其他北方少数民族的优秀文化精华，缔造了独具地域特色和时代精神的“金源文化”。“女真肇兴地、大金第一都”美誉的金源古都阿城，有着鼙鼓震天的传奇与塞北遗珍的神秘。
　　春夏之交，从古至今的中国人，都有登高临远的兴致。站在金上京皇城城墙之上，望长空排雁列阵北归，看远山如黛端庄含翠，观阡陌纵横田园繁盛，听布谷催耕婉转悠扬，令人神清气爽。金上京皇城遗址，是迄今为止保存比较完好的唯一一处金代国都遗址，濒临阿什河左岸，位于阿城区南2公里处，现在仍残存着800年前长达11公里的城墙，皇城宫殿及午门遗址均保存完好，外城角楼、瓮城、城墙及护城河遗址依稀可辨，让人联想起这座800年前的皇城曾经有过的金碧辉煌，红尘陌上又演绎过怎样旖旎缠绵的故事，不禁怦然心动思古之幽情。
　　当古老的歌曲和传说已经缄默的时候，文物还在时光的渡口讲述着流年过往。金上京历史博物馆在金皇城遗址一侧，馆藏以国宝铜坐龙为代表的金代文物2000余件。徜徉其间，仿佛开启了一程穿越浩瀚时空的文化之旅，金代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历程绰约闪现于眼前。出土于金皇城遗址附近的铜坐龙，重2100克、高19.6厘米，为黄铜铸造。金代铜坐龙的形态，与汉民族龙文化的造型相近而又独具特色，其龙头、犬身、鹰爪、狮尾、麒麟背的造型，彰显了女真文化开阔的胸襟和马背上的民族坚韧刚烈的豪情。金代铜坐龙张口似吟、足踏祥云、如坐云端的姿态，展现了女真人独特的审美意蕴与融入华夏文明的民族文化自觉。
　　文物是承载文化的记录和探索历史奥秘的航标。文物专家研究发现，这尊雍容踞坐的铜坐龙，是金代皇家御用之物，是威仪的皇权象征。那么这尊金代铜坐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呢，专家在研究时发现了一个细节，龙爪下面有一个凸起，很像是连接某种器物的构件。查阅史料，发现《金史·卷四十三·舆服志》“天子车辂”条云：“大辇，赤质，正方，油画，金涂银叶龙凤装。其上四面施行龙……珠翠结云龙……顶轮施耀叶，中有银莲花、坐龙。”《金史》中，另有“将轼上坐龙改为凤”的文献记载。意思就是，动议用凤的造像，替换皇帝御用车辇扶手上的坐龙。专家认为，这件铜坐龙应是金代皇帝御用车辇上的装饰物，用来彰显皇权的威仪。
　　岁月奔腾，江山更替，没有什么可以在浩荡风烟中一如既往。金代铜坐龙的蒙尘，与第一位在北京建都的皇帝海陵王完颜亮有关。据宋宇文懋昭撰《大金国志·卷十五》记载，完颜亮“嗜习经史，一阅终身不复忘。见江南衣冠、文物、朝仪、位著而慕之。”完颜亮是一位仰慕中原文化的诗人皇帝，在他的诗词里，北国飞雪、寒雨白露、关山冷月、大漠胡沙、雪山朔气独具塞北风韵，曾留下“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屯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等豪迈诗句，“一吟一咏，冠绝当时”。公元1153年，完颜亮断然毁掉金上京皇城，迁都燕京（今北京），金代铜坐龙也蒙尘于废墟之下，见证了这一段北方民族文化与华夏文明融合汇流的历史。
　　或许，久别重逢的邂逅，都应是别来无恙。1965年9月，阿城一位农民在农业生产中的偶然发现，让国宝铜坐龙于800年后又重见天日。文物承载历史文化，维系民族精神。龙文化早在8000年前的红山文化中，就已经留下了精美的实体物证。历代帝王自命不凡称自己为“真龙天子”，并将龙的形象运用到他们的服饰和器具之中。龙的形象随着不同时代的生产力发展、文化审美意识的流变而不断演进和丰富。龙的造型有腾龙、卧龙、旋龙、盘龙、坐龙等。在中国封建社会，坐龙是一种尊贵的样式，在皇帝龙袍和皇宫的重要部位才能使用。北京北海公园九龙壁正中的坐龙，在八条飞龙的簇拥下显得雍容华贵，将至高无上的皇权表现得庄重威严。
　　龙的形象，是中华民族图腾文化的符号，凝聚着华夏子孙、“龙的传人”血脉相通的家国情怀。国宝铜坐龙作为金代文物的精品，是中华龙文化传承发展的实物见证，展现了金代女真民族蓬勃的创造精神，昭示着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文化生生不息的传承。
　　作者
　　黑龙江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黑龙江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