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猛  
　　“导员喊你打卡了”——这是儿子辅导员老师最近的QQ签名。
　　疫情开始后，他的签名经常换，现在又变成“导员催日检日报了”，签名后面有龙头和火焰，上网查才知道，QQ群聊中发言次数最多才配有这样的“龙王”头衔，而那堆火焰叫“群聊炽焰”，要连续发消息超过30天才可获得。
　　以前，辅导员几乎天天发朋友圈，都是学校的事。其中有个栏目叫“每日心语”，里面有生活小常识和励志的话，后来就都变成关于疫情的事。
　　一天深夜，辅导员发了一个视频，文案是“感谢所有为疫情作出贡献的人”，下面还有儿子点的赞。视频中几个男生陆陆续续从车上往下搬箱子，像是抗疫物资，他们都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儿子说里面有他，看几遍视频也看不出来。爷爷说背后有黄字那个是，他大孙子有这样的衣裳。我说穿灰色运动裤的是，记得儿子好像有这样的裤子，可我们都没猜对。但还是高兴，他能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尤其在这个时候，为自己也为大家贡献一点微薄之力。
　　后来辅导员再也没发过朋友圈。直到有一天，他在家长群里发了几条语音，嗓子已经哑了。
　　学校某宿舍楼出现确诊病例，整栋楼需要转运隔离。1000多名学生，连夜乘大巴转移到不同地区，有的距离近，有的出了市区。可能相关部门协调对接工作没有准备充分，孩子们在车上等了几个小时，上厕所都困难，饭也没能及时吃，学生很焦灼，家长很激动，群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像地震，像海啸。
　　辅导员三番五次出来解释，说遇到疫情让孩子们受苦了，现在出去隔离是最安全的选择，能把风险降到最低。还安慰家长，出发前学校给每位同学发了可乐，转运当天早晨，他给学生们开过会，提醒大家需要随身携带的东西，从身份证到防护用品、洗漱用品，包括个别同学用的眼药水、皮肤病药膏……甚至女孩子的卫生用品。对闷在车里的学生，辅导员又请学校几位领导和老师跟他们聊天，说明情况，疏导紧张焦虑心理。
　　翻看家长群聊天记录，发现辅导员的语音一直发到零时以后，当我们已经进入梦乡，他还在转运现场，在恐惧无奈的车里，在寂寥清冷的街头，陪着一车又一车的学生，一面落实上级工作部署，一面安抚心急如焚的家长，那时辅导员已经熬了三个通宵。我没见过辅导员，只是听说，他比我们的孩子也没大几岁。
　　后续的转运就顺畅多了。辅导员又开始收集隔离学生餐饮住宿情况，有的学生说房间温度低，有的家长反映床上有小虫子，且有图为证，还有的住在温泉疗养院，说放出来的水都是黄的……辅导员再把这些意见和问题迅速反馈给学校。很快，学校就给温度低的房间采购了暖气炉，没热水喝的房间配了电水壶，老师们还送去一堆堆零食……基本生活得到保障，孩子们心情一天天好起来。辅导员又在群里叮嘱家长，多安慰孩子，多鼓劲，疫情一定会过去，坚持住。隔离点人手不够，最缺就是干活的人。学校派了几位正处级干部去给学生做后勤保障服务，其中两位老师已经快六十了，每天和辅导员一起，给孩子们送饭、搬东西、发物资……跑来跑去。
　　转运结束后，有家长建议给学校写信嘉奖辅导员，说老师以身作则，告诉学生将来要做啥样的老师，咋教书育人。群里又是一阵沸腾，感谢老师，老师辛苦了，之后就不了了之。
　　某天看到一张照片，时间大概是深夜，在幽暗的灯光下，辅导员们穿着千篇一律白得刺眼的防护服，坐在地上，好像在等待什么，他们倚着墙，挤在一起，只有脚上的鞋能看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