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杰

手机上百度柳树，看到一种说法：柳树在我国主要分布在南方。千百年来，那如烟的杨柳一直是江南的一道亮丽风景，也成就了唐诗宋词中可以随处拈来的名篇佳句。

然而近年来我越来越感到，柳树同样属于北方。因为在北方冰城哈尔滨，人们对柳树并不陌生，常常在不经意间就会见到。在人群密集的道里区，还有一条以柳树命名的街道：柳树街。足见冰城人对柳树的喜爱。

记得40年前，我刚来到哈尔滨上大学时，每逢周末，常和几个要好的同学来到位于松花江畔的斯大林公园，这里一棵棵粗壮的垂柳，与松花江构成了一幅美丽画面，常引得游人驻足观赏，拍照留念。

站在依依垂柳旁，眺望波光潋滟的江水，领略拂面清凉的江风，那一刻，学习的紧张和压力一扫而去，浑身舒畅，心旷神怡。四年大学生活，那些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江畔垂柳，深深印在了我的心中。

柳树是冰城报春的树种，每年的春寒料峭之时，春风中还裹挟着阵阵凉意，冰雪尚未完全融化，柳树便开始舒展纤细的枝条了。几场春风吹拂，几度春雨滋润，柳树的枝条便开始随风起舞了，嫩绿的叶子不知不觉中在枝头绽放出来。开始叶子星星点点，颜色疏疏淡淡，但用不了几天，娥眉一样的柳叶便绿满枝头了。如唐人贺知章《咏柳》诗云：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盛夏，是哈尔滨柳树最旺盛的时节。丝丝缕缕的枝条，像绿色的瀑布一样布满了江畔湖边，街道公园，让城市满眼碧绿，生机盎然。这样勃勃的景象，一直会持续到寒冬的降临。当万木凋敝、秋叶遍野之时，绿色的柳枝还在寒风中坚守到最后一刻，成为哈尔滨入冬后的一道悲壮的风景。直到整个城市完全陷入冰天雪地，一棵棵柳树才像一个个勇敢的战士，抖落掉身上的叶子，融入冰城的冬天，积蓄力量，等待明春的重新萌发。

就在人们为柳树的凋零感到惋惜的时候，人们突然发现，她又以满身晶莹剔透的树挂出现在人们面前了。在哈尔滨著名的冰雪大世界游乐园里，人们把洁净的松花江水喷洒在柳树上，高大而造型独特的柳树立刻变得冰清玉洁起来，丝丝缕缕的冰凌，与满园的冰灯冰雕巧妙地融为一体，为哈尔滨的冬天营造出一个童话般的世界。虽然这个时候，柳树只是起着陪衬的作用，络绎不绝的游人把更多的目光都投给了璀璨夺目的冰灯，很少有人关注冰凌后面的柳树，但柳树还是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直到冰雪消融的那一刻。

近年来，哈尔滨引进了很多南方的树种，很多都需要在树的周围用木杆支起来，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刮倒。而柳树则不然，她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不管是在公园、湖边，还是在街头巷尾，一旦把根在泥土里扎下，很快就会茁壮起来，几乎是一年一个变化。我家小区楼下街路的两侧几年前栽下的柳树，经历了几年的风吹雨打，如今已经是枝繁叶茂，一片勃勃的生机了。有一段时间，我经常站在窗前，观看那些由弱小的树苗不断茁壮起来的新柳，从它们的成长中，感悟生命的力量。

柳树不只是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她的形状也是婀娜多姿的，成排的柳树像一道威武的长城，成片的柳树像起伏的群山，而单独观赏每一棵独立的柳树，你会发现每一棵都有不同的形象，有的像秀发飘逸的美女，有的像健壮伟岸的男人；有的像成熟稳重的长者，有的像涉世未深的少年；有的独居一隅独木成林，有的携手一处抱团而生；有的喜欢在街区闹市展现英姿，有的扎根穷乡僻壤默默生长……

进入老年，有了更多的闲暇时光，天气晴好时，我喜欢到户外散步。在大街小巷，在公园湖边，我猛然发现，近年来冰城的柳树有了猛增的趋势，已经成为冰城最多的树种之一，感觉已经超过了有“市树”之名的榆树。将来能否取代榆树成为冰城的“市树”不得而知。优胜劣汰，植物间也是存在竞争的。

没想到，2021年11月，一场持续数日的雨雪大风袭击了冰城，导致了一场罕见的冰雪灾害，给在寒风中坚守一抹绿色的柳树带来了灭顶之灾。一夜之间，丝丝缕缕柔软的枝条被沉重的冰凌压弯了腰，无数碗口粗的树枝被拦腰刮断，从高楼窗子望下去，昨天还整齐挺拔，风姿无限的柳树，一下子失去了活力，东倒西歪，蓬头垢面，仿佛乱了阵脚的士兵。据媒体报道，在这场冰雪灾害中，这座城市的树木中，损失最惨烈的就是柳树。甚至有人还对柳树在冰城的环境下生长，提出了质疑。

雨雪过后，我第一时间赶到楼下，站在一棵棵在冰雪中痛苦呻吟的柳树旁，抚摸冰冻的柳枝，感觉阵阵心痛。虽然如此，我还是用手机拍下了雪灾中受伤的柳树，并发到了朋友圈。杭州的知青朋友发来了几幅西湖此时的图片，图片中依依垂柳正生机盎然。

莫不是真如百度上所说，柳树只属于南方？

正当我对冰城柳树的命运担忧之际，猛然发现，雪灾过后刚刚几天，随着柳枝上沉重的冰凌逐渐融化，楼下街两侧那些柳树倒伏的枝条又顽强地挺立起来，曾经松散的树冠又团聚起来，在寒风中开始摇曳着。那一刻，我的心中一阵欣喜。我坚信，雪灾过后，当一个新的春天来临的时候，这些柳树一定会绽放出新的风采。

果然，当严冬终于过去，春风再度光临，我发现那些遭受了重创的柳树又悄悄泛出鹅黄色，走到近前，那勃发的景象更让我吃惊，柔软的枝条上，已经绽出星星点点的新芽。那一刻，我再次被柳树顽强的生命力而感动，发出由衷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