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建伟  插图：孙嘉驹

       与这座城市邂逅，一定会留下明艳的记忆。这已经成为许多人公认的事实，无须再去验证。然而它究竟美在哪里？1000个人有1000个答案，莫衷一是。但似乎有一点是共通的，这座城市的骨子里，有一种别样的东西。
　　数百年前，这座城市还在水草覆盖之下孕育发端时，第一眼望见它容颜的也许就是一只上下翻飞的鸥鸟。那时候，城市还不能叫作城市，只是一片水草丰美的地方。江水从远方漂来，裹着清丽的风，天地朦胧在纯净的氛围里，静谧、辽阔、安然。红蜻蜓不知疲倦地从一个枝头飞向另一个枝头，从一片水域飞向另一片水域，伫立然后悬飞。蝴蝶披着绚烂的霓裳翩翩起舞，两三只缠绕，一大群簇拥，装点着夏日的芬芳。蜜蜂徜徉在五彩缤纷的花朵中间，与芳香呢喃，品百花盛开。柳树、榆树没有规则地生长在岸边，遮天蔽日，蓊郁葱茏。一望无际的原野，纷至沓来的白云，时空翻涌着动人心魄的空寂和苍茫。此时，那只矫健的鸥鸟忽而于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忽而浮在水面飘摇，它间或瞥向远方的目光，竟然成了这座城市迎来的第一抹深情。
　　一座城市和一个人的命运一样，有时充满未知。多少年以后，本来是一片柔软的土地，却遇上了坚硬的铁轨。于是，在呼啸而过的汽笛长鸣中，一座带着自然的馨香，却被外域裹挟慢慢成长的城市逐渐为世人识得。
　　那是一段跌宕起伏的岁月，城市的上空风云际会、波诡云谲。流亡贵族、商人、银行家、冒险家、革命者、作家、艺术家纷纷涌入这个城市，革命与反动，喧嚣与聒噪，掠夺与挣扎，暗流与角力，高雅与流俗，仿佛一幕幕人间戏剧轮番上演，次第谢幕。外国资本、民族资本抢滩登陆，西方文明开始传播，经济、政治、文化刻上了时代的烙印，城市在风云激荡中嬗变。东北亚重要的交通枢纽，中东铁路丁字形交会点，19个国家设立领事馆，33个国家的16万余外国侨民，数十万山东、河北等地“闯关东”移民，城市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变化着、行进着。第一家啤酒厂、第一支交响乐团、第一家电影院，这个多元文化交融的国际化商埠迈步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而今，那些沧海桑田的历史面孔，那些轰动一时的历史事件，那些惊心动魄的历史细节都已经静静地映刻在历史的胶片之上，成为历史潮汐的印证。只有巴洛克、折衷主义、文艺复兴、哥特式风格的各式建筑依旧伫立在大街小巷，记录下那个年代的文化声音，成为凝固的时代交响。
　　再残酷的过去，如果经过岁月的涤荡，也会变得云淡风轻。所以，必须以耳熟能详的方式让城市的人们记住。一曼街、靖宇街、兆麟公园、尚志大街，这些如今习以为常的公共空间的名字，并非普普通通，几十年前曾经是经历血与火、灵与肉淬炼大写的人的名字。“他们是这个城市曾经的历史/是风骨和光辉/是无形的纪念碑。”生于斯长于斯的一位诗人充满真情地写道，“一个有过英雄的城市/应该/气宇不凡/养育气概和操守/即便我们确实过着琐屑平凡的生活/一地鸡毛/满怀烦恼/也不该忘记/那些变成了铜像/变成了公园或者街道名字的人。”在享受岁月静好的现代人眼里，他们确实还活着，高贵典雅地活着，用他们大义凛然的坚定，铮铮铁骨的誓言，忠贞不渝的信仰一直影响着这个城市的人们，让他们的血液里始终流淌着一种叫作气概的物质。卓尔不凡、自由尊贵，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承认，曾经留下悲壮记忆的英雄，赋予了这座城市不同凡响的气质和尊严。
　　一座城市一旦刻下了顽强的基因，它就会在奋斗的路上一往无前。这一点，你会在城市时空的变换中找到答案。走入欣欣向荣的新区、高新区，走过响当当的大学、院所，走进“一五”期间就建立起来的国有大厂，走入散布于城市各个地方的博物馆、纪念馆，漫步在享誉中外的各色地标，在一年一度的冰雪盛会，在歌声悠扬的音乐节，你都能感受到城市奋进的步伐。城市里有那么多值得骄傲的印迹，人们却把目光望向远方，追逐与追赶，努力与奋争，始终是这座城市发展的主旋律。
　　在一座国有大厂的墙上曾经有这样一句标语：“满足国家需要就是我们的责任！”短短的一句话道出了共和国长子的气魄与担当。“一切向前走，都不能忘记走过的路；走得再远、走到再光辉的未来，也不能忘记走过的过去，不能忘记为什么出发。”城市不服输的性格，城市矢志不渝的坚守，锻造了城市古铜色的外表，钢花飞舞的内心。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1400米长的中央大街，总是摩肩接踵、人流如织。踏上一块块磨得发亮的面包石，人们犹如踩上了神奇的魔毯，心情一下子飞扬了起来。这里一年365天，平均每天都有几万人走过，其中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在树影婆娑的老街上徜徉，成了哈尔滨人或者来哈尔滨的人必须经历的一段时光。有人仔细地观察过，浩荡的人流绵延不断，哪怕是两旁商家吸纳消融也不能阻止兴致盎然的人们。人们尽管说说笑笑地走着，舒舒朗朗地走着，流连于这里的阳光，流连于这里的霓虹，流连于这里的音乐，流连于这里的树荫，走在中央大街上，这才是人们追求的即时存在。此刻，如果有一部时光摄影机静静地立在某个角落，悄无声息记录下每一天从这里走过的人们，几十年、几百年以后，是不是能够拍下无数个珍贵的历史瞬间？其实，历史与现代，不过是时间长短的切分，当我们回顾历史的时候我们已经成为了历史，历史无非是不断地演进的现在，唯有记忆、感念和希望是永恒的。
　　诚然，今天城市里的人们在享受富足生活的时候，更愿意走入与历史相连的地方，探寻脚印与足迹的深浅。现代社会的人们，喜欢多问几个为什么？喜欢自己寻找答案。其实，答案，有时候不像是找到的，更像是一步一步丈量出来的。问题可能有一千个一万个，而且每一个问题都有非常复杂的表述，但是，答案，只有一个，一个非常简单的表达。
　　作者
　　哈尔滨市机关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