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到老街来看雪 ■程君
　　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下雪了，一场雪来了，小孩们都戴上手闷子，去外面打雪仗，再一起堆个雪人。有人把自己的红围脖给了雪人，那雪人就活了。有雪玩时间过得飞快，大人们喊着“吃饭了”，一个个冻得鼻尖红肿的孩子才各回各家。再一看翻毛大头鞋上面好像粘满了白糖，里外全是。
　　春节将至，隔壁三嫂就拿出来她的小剪刀剪各种各样的窗花。我最喜欢的是看窗玻璃上的冰花，树木森林珍稀鸟兽应有尽有，看累了就把鼻子贴上去，把鼻子压扁了也浑然不觉。
　　长大了，我来到了北方名城——哈尔滨。
　　说到哈尔滨，它独特的地标就在松花江，而冰雪是它的水晶名片。在南方人的眼里是渴望见到雪的，尽管这里的天气会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冻掉下巴”，每年还是有慕名赶来的人们齐聚中央大街看冰雪、品美食。我起初也一样摸不清门路，跟在一大群人后面排队买小面包。这个面包是百年老字号“华梅西餐厅”做出来的，要说它有什么好，那就是味道有点像啤酒。马迭尔冰棍也是非买不可的，我每次都选朗姆酒口味，无论多冷咬上一口，浓浓的奶香混合着一种异国情调，含在嘴里只等它慢慢融化最是满足。小情侣们还要在树挂底下举着他们的冰糖葫芦亲密留影。这个时候的雪花是暧昧的、天使一样给每一个女孩穿起了婚纱，会让相爱的人流连忘返。
　　2021年的哈尔滨有点奇怪，12月份步行街上还有人撑着伞，一场冬雨悄无声息。想起有首歌“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曲调忧伤，倒也带着那么一丝丝心旌摇曳。老街上这个季节的雨可不是随时都有的，要回溯到几十年前。岁月的时光机让一些人渐行渐远、模糊了容颜，细雨以它细腻的笔触，将松花江为背景的素描洇染成诗，干巴巴的老树枝上就存着那雪的魂魄了！一场雨如梦似幻，索菲亚教堂的钟声来得及时。
　　喜欢读书的人都知道始建于1918年的教育书店，原为松浦银行，它是巴洛克标志性建筑，有着深红色的阁楼。像这样的建筑中央大街上还有很多，形体多变的半圆穹顶创造了优美的天际线，如果赶上下雪就真会觉得这雪来自天山。“白雪书屋”“白雪红墙”“白山黑水”都是好听的名字。金店、中央商城还有俄罗斯商场并列其中。大列巴、秋林红肠销售最好，望远镜、怀表和套娃占据橱窗显要位置，等待领它们回家的人。
　　在多情的塞北，有教堂的地方，雪仿佛都来自异国。通江街上的老会堂音乐厅正在彩排跨年交响乐，四重奏此起彼伏。这是个很有特色的犹太教堂，随处可见的六角星与雪花相交错，你还能看见上了岁数的老俄侨夫妇携手走来，一个世纪的相依相偎，想来这座城定让他们刻骨铭心。
　　不听音乐会去咖啡馆坐坐也是不错的，如今的咖啡馆已是多元文化的综合体，有的是画廊咖啡、有的是书吧，提供简餐。吉他手表现那久违的黑胶唱片的感觉，还有曾经的巴扬（手风琴）艺人现在更老了，只要你带上心情，在老街，随时随地都可能与一场怀旧经典扑个满怀。外面天寒地冻，丝毫不能削减各种艺术流派的热情碰撞。
　　老街上不仅浪漫，这座城也有热血铿锵，有过多少故事起伏在松花江上？防洪纪念塔就屹立在松花江畔，它见证了太多的自强不息。
　　如今备战冬奥会、助力冬残奥会，也让这座城肩负起使命、焕发活力。在亚布力滑雪场、在二龙山、在冰雪大世界，冰城从来就不缺少奥林匹克精神，哈尔滨新区冰上运动中心正进行冰舞表演。“一起向未来”也带动了全民运动热，往年的冬泳爱好者在这个时候早就跃跃欲试了，他们结着队，欢快地跳入水中想与水底的游鱼亲密结盟，中老年人的加入使这项运动更具魔力。疫情当前许多智能化室内健身馆也在有组织开放。
　　位于兆麟公园的冰灯游园会开创于1963年，是最早的室外冰灯艺术展览。每年看冰灯的游人络绎不绝。设计者们就地取材、每一件冰雕作品都来自松花江冰块。人物和动物栩栩如生，有老寿星、骏马还有三羊开泰、八仙过海，冰塔和冰桥的出现更使观赏者的视觉体验达到沸点，孩子们可以坐在雪橇上，高声欢笑。冰雕是一个常做常新的工艺，因每年的主题不尽相同，新老设计师们多次获奖。
　　夜幕降临老街上亮起路灯，雪打在灯罩上边像流星一样。卖烤地瓜摊冒出的热气又让这灯光飘了好远，从这条街到那条街就都冒着热气。走在大街上，冰灯、冰雪、路灯辉映，行人里有行色匆匆的，也有像我一样把这里当做故乡的异乡人。人们着装各异，皮大衣配高筒皮靴、军大衣戴棉帽子，裘皮皮草尽显奢华，朴素的滑雪服也是清丽亮眼，当然身着羽绒服的最多。
　　冬季的松花江也有壮观的日出日落，这里自古就是松江湿地，众鸟栖息的地方。当年的古道河，运送铁路器材的马车就从这里走过，后来成就了横穿欧亚大陆的第一座跨江桥梁。一些白色的房子似近在咫尺，在斯大林街、友谊路等遥相呼应。
　　老家渐杳人渐少，踩在面包石上看天，雾凇在你头上拢着，让你恍惚迷离，以为来到了时光隧道。如果张大了嘴还可能吃到一大块“冰糖”。脚下的雪也咯吱咯吱发出脆响，厚底加毛绒的雪地靴给你的双脚无限温柔。欢快的浪花就在冰层下面潜藏，而松花江上滨洲铁路桥并非历史的遗作，它正迎着光、和着青春舞曲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