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范
我们长春有一条长江路,长江路上有家有名的乌苏里西餐厅。许多年前,同学聚会,大家相约去吃西餐。餐桌上每个餐盘里放有割肉吃的刀叉,可用餐时一些同学不会使用,吃烤肉不会用刀切,不会用叉子往嘴里送,出现了无从下手吃的尴尬局面。同学们看我在娴熟地使用刀叉,便让我教他们怎么用。其中一位同学问我“去过西餐厅?谁教的?”我说:“在哈尔滨的马迭尔西餐厅,父亲教会我使用刀叉。”
上世纪六十年代,父亲出差带我去了趟哈尔滨,在哈尔滨中央大街上的马迭尔西餐厅吃了顿西餐,吃的是绵软软甜丝丝的面包,喝的是香喷喷的鲜牛奶。当年,我在马迭尔西餐厅吃西餐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吃饭的桌子上摆放着刀子和叉子,父亲教我用刀子把面包切成片,然后,用叉子戳起面包片往嘴里送。我记得,马迭尔西餐厅是一幢俄式三层楼,楼的外墙是一水儿的红砖,推开一楼的中门,左右是通道似的餐厅,头顶上天花板的灯泛着橘黄色的光。我和父亲面对面漫不经心地吃着面包喝着牛奶,我见父亲呷了一口杯里的牛奶语重心长地说,在他小时候奶奶带着他经过马迭尔西餐厅,看到餐厅里净是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吃西餐,他不懂地问奶奶里面为啥没有咱中国人?奶奶说,咱们穷人吃不起,朝窗里望一望解解馋。父亲说到这,我看他眼里溢满泪水。
那时候父亲经常出差,每次去哈尔滨总会给我们带回来秋林公司生产的大列巴面包。吃早饭时,我咬一口大列巴面包,喝一口从饭店买回来的热豆浆,别提多美了!岀门遇见小朋友我总是骄傲地说,我早饭吃的是哈尔滨秋林公司的大列巴面包,小朋友都非常羡慕我。
今年,我参加了旅行团来到阔别已久的哈尔滨。我是乘坐旅游大巴车来的。在防洪纪念塔前下了车,我穿过地下通道走上了著名的中央大街。中央大街在1925年以前叫中国大街,因为沙俄在这附近修筑中东铁路,这里居住了很多中国劳工。中东铁路的开通让中国大街两侧兴建了许多俄式商业楼,经俄国工程师——科姆特拉肖克设计监工,把1450米长的道路铺上长18厘米、宽10厘米的花岗岩石,因为每块岩石形状像面包,当地人称它为面包石,1925年后称这条大街为中央大街。
我走在中央大街上寻找当年的马迭尔西餐厅,这里曾经留下奶奶和父亲在马迭尔西餐厅前踌躇张望的身影,这里曾经留下父亲和我在马迭尔西餐厅幸福吃饭的场景。我仿佛听到当年奶奶在马迭尔西餐厅前跟父亲说,咱们穷人吃不起,朝着窗里望一望解解馋。我也仿佛听到当年父亲和我在马迭尔西餐厅吃面包喝牛奶,留下的欢声笑语。
我在马迭尔西餐厅看到大厅吊挂着金丝金缕框架的吊灯,男服务生身着黑缎小马甲内衬翻领白上衣黑裤子黑皮鞋,女服务生脚蹬黑色高跟鞋身穿色彩艳丽的旗袍,男女服务生温文尔雅热情地招待着到此处就餐的顾客。马迭尔西餐厅在保留原有西餐品种的同时增添了一些新口味的西餐。60年前,在马迭尔西餐厅我跟父亲吃面包是喝着香甜的热牛奶,今天,我在马迭尔西餐厅吃面包是蘸着多种口味的果酱、喝着多种风味的饮料。
在中央大街上我看见许多金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他们背着旅行包三三俩俩说说笑笑在中央大街上与中国男女青年擦肩而过。我在这条大街上买了两支马迭尔冰棍,一支牛奶味一支巧克力味,我先吃了牛奶味的冰棍,牛奶味醇鲜,又吃了巧克力冰棍,苦中生香的巧克力寓意着生活中的一种哲理。我想到,我要像我父亲那样把哈尔滨舌尖上的美食带回家去,于是,我在马迭尔买冰棍不远处卖面包的厨窗前,买了6个秋林公司的大列巴面包,又沿着中央大街问津行路人找到了秋林公司红肠的专柜,买到了肥肉不膩、瘦肉不柴、肉香纯正的红肠。
中央大街上的建筑,风格多样,彰显着哈尔滨与众不同的城市历史和文化。这条中央大街,承载着历史岁月里发生的故事,在这条街上,每一处店铺都经历了历史风云变幻和岁月变迁。我少年时常听父亲说,他在哈尔滨找旅馆住不喜欢住小洋楼,父亲说,住小洋楼睡觉心不安定,睡梦中经常梦见外国大鼻子。父亲在哈尔滨找旅馆喜欢选择中国式的灰砖青瓦旅馆住,父亲说,睡得心踏实。
我走在中央大街上,看到的、吃到的、感受到的一一像看电影一样一幕幕萦绕眼前。这次到哈尔滨来旅游,我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我要把这一切告诉我的女儿,让她带上我的小外孙女来趟哈尔滨,在中央大街上了解这里沉淀的历史往事,感受这里的风土人情,品尝这里的特色美食。告诉天堂里的祖先,如今的中央大街百年历史建筑还在,与现代的高楼大厦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