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观看报考直播。  
　　本报记者 万佳
　　“没有低分的孩子，只有不会规划的家长。”“报专业就像给自己下药，你不懂药理药效就吃，遭殃的是自己的身体。”……打开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铺天盖地的高考相关视频充斥眼前。在直播的轰炸下，许多高考考生家长陷入“报考焦虑”氛围中，争先恐后加入到高考咨询的队伍中。
　　“今年来咨询的学生和家长尤其多，”在哈尔滨从事20多年高考志愿咨询的刘毅说：“大概比往年多二三成左右。这是因为今年高考题比较难，孩子和家长心里没底。此外还有许多家长是一路跟着我直播过来的。”
　　高考咨询直播热的背后是高考咨询服务市场的日渐庞大。据不完全统计，2022年我国高考学生总人数将近1200万人，创下历史新高。如果按照20%的考生选择付费咨询，咨询费用在千元左右计算的话，咨询市场价值或将超百亿。
　　高考咨询市场越来越大，相关服务机构也在逐年增加。天眼查数据显示，我国目前共有超2000家企业名称或经营范围含“志愿填报”。其中，近九成相关企业都成立于5年之内。2019年注册超330家志愿填报相关企业，2020年新增超550家相关企业，2021年新增超700家相关企业。而在2013年前，我国志愿填报相关企业年度注册数量仅为个位数。
　　从全国来看，哈尔滨高考咨询市场发展水平处于全国中上等水平。数据显示，目前哈尔滨注册高考填报志愿相关企业共有约20家，而业内人士估计从事咨询服务的个人和机构要数百倍于这个数字。
　　行业现状
　　报考直播良莠不齐
　　每天19时，市民老王同时打开两部手机和一部iPad，就是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名师的高考填报志愿直播。“19时是张雪峰报考咨询，同一时间，还有刘毅直播， 19时30分是本市一家高考规划研究院开播。”老王说，经过一番观察发现，报考志愿咨询直播行业里，虽然名师众多，但良莠不齐，必须仔细辨别，才能找到真正有用的好老师。
　　在互联网直播的大潮下，今年高考咨询直播无疑成为近期互联网视频平台的顶流。打开抖音、快手、小红书，搜索“高考咨询直播”，每个平台首页弹出的用户多达七八十个，这还不包括其他曾经发布过高考相关内容的用户。“高考直播有多少呢？任何一个时间段打开短视频平台，肯定能找到若干个正在直播中的高考咨询。”老王说。
　　记者在抖音上看到，粉丝数量超过10万的高考咨询相关账户超过百个，其中粉丝超过30万的大主播至少有十几名。其中“某某教学方法”粉丝63万，某某志愿填报李老师粉丝33万，“某老师讲高考”粉丝33万，“某某说高考”粉丝29万。直播中老师像主播一样提高语速，随时回复粉丝的咨询问题，同时还在粉丝群中分享资料。
　　然而，现实情况并不是粉丝越多老师越好。老王一路走过无数的“坑”。“有的说自己是老师，其实连一些高校的基本情况都不知道。他们主要就是不断给家长们洗脑，说孩子寒窗苦学12年，你用几天就潦潦草草填了，害了孩子一辈子。不要因为信息资料了解少，耽误孩子等言论。实际就是想让大家购买他们的书籍和付费咨询服务。”
　　记者在“某老师讲高考”账户中看到，该账户挂出来的商品包括高考填报指南卡、各种高考填报书籍等几十种，价格从45元到300元不等，近期带货量1.3万份，销售额预计在百万元以上。
　　经过一路摸爬滚打，老王在一堆“玻璃碴子”里还真捡到了“糖块”。高考过后这几天，老王每天晚上3台设备同时开听。“某某老师讲的内容实操性特别强。另一老师的特点是数据全，信息多。”老王说，这两位老师都是本省老师，对黑龙江考生的指导性特别强，听完他们的直播就能有针对性地对自己的孩子进行规划。而某某老师虽然不是本省的老师，但他讲的质量最高，能开阔视野。看了这么多直播终于没有白看，视野一下子打开了，而且还学到了想要的东西。”老王说，通过他的解说，能让家长对各个学校各个专业设置有大致了解，报考之后能够知道今后的方向是什么。
　　资本涌入
　　咨询费高达几万元
　　每年进入5月，刘毅的行程都满满当当。“今年因为疫情，大部分咨询服务都是在线上进行。”作为省内知名高考志愿规划师，他先后在省内80多所学校进行高考志愿公益讲座服务。除此之外，还和团队进行有针对性的一对一服务。“今年来找我咨询的家长特别多，差不多比往年多20%至30%。”刘毅说，原因很多，一方面是今年普遍考得不好，家长和孩子比较焦虑；另一方面也说明高考咨询市场已经培育起来，家长为了孩子未来，向咨询机构咨询报考相关问题的人越来越多，家长想用更科学的规划给孩子一个最好的未来。
　　早在女儿进入高三之前，张先生就开始关注志愿填报问题。作为一名曾经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张先生经历了从自信满满到自我怀疑，直至最后被“报考大潮”裹挟着加入家长们的焦虑大军。“我和我爱人都是名校毕业，当年的志愿也都是自己做主填报的，所以当初我和孩子他妈根本没打算咨询别人。”张先生说，可随着对高考越了解，心里越没底。现在的高考志愿填报政策是平行志愿，一个批次报十个志愿。而这十个志愿如果报考不当，未来人生道路会有大不同。比如选择哪个城市、哪个学校、哪个专业都是巨大的差别。
　　一边是对政策解读的不确定，另一边充斥着耳边的报考咨询碎碎念。经常听到某个家长说“孩子12年寒窗苦读不容易，花个几千块钱报个好志愿是值得的”的话，张先生对自己的判断也产生了怀疑，秉承着不能耽误孩子前途的原则，花了3000多元钱给女儿请了一个专业咨询老师。最后录取结果出来，女儿录取的学校和专业跟自己事先预测的基本差不多。
　　谈起家长们的集体焦虑，诸葛云高考规划研究院院长王全旭认为是几方面因素造成的。“现在高考家长的年龄段基本处于“70后”、“80后”，他们大多数学习能力很强，在各个平台上听讲座、看直播，90%的家长会认真听老师指导，按照老师讲授的思路来填报。”王全旭说，但同时，他们又很焦虑，感觉孩子分数、全省排位不够理想，害怕一旦决策错误会给孩子造成终生遗憾，于是其中一部分加入咨询大潮当中。
　　此外，许多咨询机构“低分考上理想大学”的宣传攻势也确实摸中了众多家长的心思。在各大高考咨询机构的办公处，基本都悬挂着往年辅导过的成功案例。记者在位于道里区某小区内的一家高考咨询公司看到，工作人员正在热心地给家长介绍以往经典案例。“这个学生当年分数线刚超过一本线3分，按理说没有什么好的选择。在我们咨询师的帮助下，他不仅考上了理想的学校，挑的专业也是那个学校最好的。”工作人员热情地说，“我们的专家最擅长的就是用最低的分考取最理想的高校。”
　　“从更大的层面讲，高考填报志愿咨询市场涌入大量资本，也是搅热高考咨询市场的另外一个主要原因。”王全旭说，自从2013年国家高考改革实施平行志愿政策之后，有上市公司开辟高考咨询业务，并采取高举高打策略。所谓高举高打，就是突出填报志愿重要性，并推出1万甚至几万的高价咨询服务，以此给学生家长造成不咨询贻误孩子终生的市场氛围。在大资本的带动下，全国从大城市到小城镇，都刮起了高考咨询热潮，价格从最高几万元到最低几百元不等，以适应不同受众需求。
　　无论是否卷入高考咨询服务大潮，家长最根本的是对孩子和专业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在报考之前一定要把视野打开，了解考分、排名、专业的来龙去脉，不单纯以考分定输赢，找到适应自己孩子特点的学校和专业。如果盲目选定某个专业，就相当于胡乱给自己开药方，连药理药性都没搞清楚就吃药，这肯定是不太科学的。”王全旭说。
　　转换赛道
　　教培机构挤进市场
　　6月7日高考考场外，等待的家长们手上已经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高考志愿填报宣传单。“进群免费咨询领资料”“名师指导，100元报志愿”……记者注意到，许多宣传单的机构名称上都带有“文化培训”字样。
　　“今年不仅来咨询的家长多，进入咨询行业的机构也突然增加了不少。”刘毅说，许多文化课补习学校在国家双减政策下，不得不转型，其中一部分就转到高考志愿填报咨询方面。
　　天眼查数据显示，目前哈尔滨共有约500家教育培训相关企业，其中，经营范围包含志愿填报指导、志愿填报咨询的有6家。实际上，许多教育培训机构已经悄然转型。在香坊区某教育培训机构门前，工作人员正在接待前来咨询的家长。当记者询问是否可以提供高考志愿咨询时，工作人员表示可以，而且可以先听老师的免费讲座再决定是否交费。“我们聘请的老师都具有多年的高考指导经验，会根据孩子特点进行有针对性的指导。”
　　记者调查发现，与直播中出现的情况类似，许多所谓的高考咨询专家其实并不专业。“目前在中国，还没有官方认证的专业的高考志愿规划师这个职业。由于这个行业门槛很低，谁都能干，有的咨询师甚至自己都没上过大学。”刘毅说，因为行业门槛低，谁都能来咨询，导致行业内鱼龙混杂，经常能听到因报考不当导致考生严重后果的个案。不仅如此，有的咨询机构还雇人刷单，给考生家长造成假象。
　　专家分析
　　三年之后热度或减
　　“高考咨询行业是比较特殊的，每一年其实服务时间只有10天，即高考结束到高考志愿填报的10天。”刘毅说，大部分咨询机构在一年中的11个月里基本是赔钱运作的，因此导致咨询市场里公司相对较少，个人咨询的比较多。正因为这样，许多机构试图通过拓宽咨询服务内容和领域，来让“一锤子买卖”变成全方位学业规划服务。
　　据了解，全方位的学业规划服务包括学业规划、心理咨询、选科规划、中高考规划。学业规划就是对学生的学习效率进行指导。此外，学生的心理辅导也比过去要多。
　　“未来一两年，这种咨询服务需求还会持续增加。但是在3年之后，咨询热度就会降低。”刘毅说，因为咨询市场会随着高考改革的政策变化而变化。如果高考志愿填报相对来说容易了，来咨询的人也会减少。届时，大部分咨询机构会随着政策变化而转型，转到高考其他相关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