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安然  
　　兆麟公园位于市中心区域，毗邻松花江和中央大街，是哈尔滨市的一座百年名园。上世纪一年一度的哈尔滨冰灯艺术游园会让它蜚声中外。后来哈尔滨建设了规模更加宏大的冰雪大世界，兆麟公园的冰灯游园会显得落寞了许多。直到1996年初夏，因为几只鸟的光临，让兆麟公园再度热闹起来——那几只在公园人工湖的水面上游荡的鸟……
　　专家说，那是鸳鸯。鸳鸯在中国民间有着很高的知名度，一提起鸳鸯，人们就会想起爱情。
　　鸳鸯光顾冰城，立刻成为新闻，涌上市内大小报端，市民纷至沓来，围观其乐融融的鸳鸯一家。公园方也是乐观其成，开启特殊“人才”引进计划，增扩水面，建成了鸳鸯湖，还建了一座鸳鸯岛。也许鸳鸯确实有灵性，看到这里的人们如此友好，真就不走了，开始在这里安家、落户。这也让兆麟公园成为目前国内唯一能同时看到鸳鸯跳巢、鸳鸯带仔、雄鸳鸯换羽的城市公园。
　　降落也是腾飞
　　鸳鸯是一种候鸟，每年在哈尔滨“避暑”至国庆后，即远赴南方过冬，第二年三四月份再回到兆麟公园。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启他们的繁衍计划。他们以树洞为巢，把爱情的结晶产在巢里，雌鸳鸯开始“坐月子”，一个月后，鸳鸯宝宝出生。一窝小鸳鸯几只到十几只不等，去年还出现了一窝21只的高产家庭。小鸳鸯出壳不久就可以跳巢了。它们也因此迎来了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
　　鸳鸯跳巢会吸引来众多的摄影爱好者围观。一时间，附近的空地上架起了密密麻麻的长枪短炮。这些自称“打鸟人”的摄影爱好者摸不准确切的跳巢时间，只好在发现跳巢苗头的时候便早早来此守候。即便下雨，或者吃午餐，也不敢离开须臾，生怕错过精彩的鸳鸯跳巢时刻。
　　跳巢前鸳鸯妈妈会首先出来与大家见面，它会为宝宝们做一下示范。鸳鸯巢离地面的高度大都在10米左右。鸳鸯妈妈率先飞下来，站在地面上冲自家呼唤。小鸳鸯们就纷纷挤到家门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向下面打量着。小鸳鸯一只只毛茸茸的，浑身透着新生儿娇嫩的信息。它们中有大一些的挤到了洞口，从它投向妈妈的眼神里，人们看到了它的激动，仿佛在告诉妈妈：我来啦！我来啦！接着就毅然跳了下去。它听到了风声，那忽忽响且微凉的风，那无比广阔的天空……哇，这个世界好大！噗，它身子受到了大地的撞击。它知道自己终于安全落到了地面。它没有犹豫，连躺在原地缓口气的片刻都没有，就一骨碌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妈妈身边，还挺了挺胸，骄傲地向妈妈报到。见此情景，其它的鸳鸯宝宝们也不再犹豫，开始排着队跳下来。
　　最后是它们中最小的那只。它最小、最弱，因而也最没有自信，它窥探似地伸了几次头，都没有勇气站到洞边上。可这时家里只剩下自己了，它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它只能跟着大家重复跳跃的动作，离开这个小小的家。它的家人们，它的妈妈和哥哥姐姐们在下面望着这个小不点儿，给它热切的期待和鼓励。终于它们看到那个小不点儿颤颤地开始做预备动作了。然后，它跳出来了。它本能地张开仅有一些茸毛的小翅膀，似乎想抓住什么。它紧张地拍打着空气，发出惊惧的叫声，继而，那叫声骤变，传达出的则是更多的惊愕甚至惊喜。
　　它依靠自己的第一次跳落，完成了生命的第一次腾飞。
　　1586
　　小鸳鸯成长很快，待当年秋风起时即已成年了，这时，它们也要搬家了。
　　但是，那只最后跳巢的最小鸳鸯受伤了。原来，它去附近的水塘淘气，误食了垂钓人的鱼具，弄伤了嘴，进食困难；还被鱼线缠上了翅膀，也无法飞了。保护鸳鸯志愿者小车发现后，把它抱进纸箱做的 “特护病房”，日夜单独照料，直到它伤愈才放归鸳鸯湖。
　　经过一场伤病，小鸳鸯在鸳鸯群里，愈发显得瘦小和羸弱了。小车给它戴上了白色的脚环。几年来，公园与专家们为研究追踪鸳鸯们的迁徙状况，选一些鸳鸯佩戴特制的脚环，并安装了总重13克的追踪器。这些脚环都编了号。小鸳鸯的编号是1586。
　　小鸳鸯随着鸳鸯群南迁了。山高水长，小车他们最担心的便是这只编号为1586的小鸳鸯，不知道它能否战胜一路的凶险，成功抵达它们的迁徙目的地湖北天门。
　　还没到达湖北，1586的信号就消失了，从此再也追踪不到。这个消息让小车他们的内心沉甸甸的。他们知道1586凶多吉少了。
　　时间过去了两年，关于那只小鸳鸯的记忆渐渐地淡去了。
　　2019年4月，大量鸳鸯归来，也再次吸引了大量鸳鸯粉围观。他们发现其中一只雄鸳鸯有些特别，它从不刻意与人拉开距离，人走近它，它也不会惊慌。终于，有人从照片中获得了新的发现：它有脚环！听到这个消息，小车第一时间一探究竟——有脚环，有编号：1586！
　　鸳鸯偎在小车的手上，目光安详。鸳鸯粉们却爆炸了：1586回来了！欢呼！
　　鸳鸯的那些家人们
　　小车，是兆麟公园鸳鸯保护志愿者服务队的一位代表。这支由市民自发组成的志愿者服务队，平均年龄已经超过了60岁，他们都有各自的外号：鸳鸯姥爷、鸳鸯奶奶……他们都是鸳鸯的家人，鸳鸯们的口粮他们全包了。有两个时间段，一个是鸳鸯三四月份长途跋涉回来后，再就是10月末鸳鸯大举南飞前，都需要改善伙食，喂食高蛋白的面包虫。这时，有的“鸳鸯家人”口袋就紧了，但他们还是宁可自己节衣缩食，也要省出给鸳鸯买虫的钱。这几年兆麟公园的鸳鸯越聚越多，今年已经达到创纪录的400多只。天然树洞已远远满足不了这些“人才”的安家需求，志愿者们就拿来木板和斧锯刨凿，自己动手为鸳鸯们制作了一个个宽敞舒适的人工巢。
　　幼鸟救助，也是让志愿者们几乎每个跳巢期都绷紧神经的事情。如果有哪个不靠谱的鸳鸯妈妈跑到公园外面，比如市儿童医院或者歌剧院的楼上孵蛋了，志愿者们都要多人一起赶去救助。否则鸳鸯宝宝跳巢时被野猫盯上，或者跳到了楼下的露台上，都难免九死一生。志愿者护送鸳鸯一家赶回公园，必须过一条马路，当它们大摇大摆横穿马路时，过往的司机都自觉地停下来，静静地等候着它们全部安全地通过。
　　鸳鸯们还是与小车最为亲近。他是鸳鸯粉们公认的“鸳鸯舅舅”。每次的救助都是由他去组织和牵头。他是公园的“编外员工”，常年管护着公园里的鸳鸯们，每天早来晚走，风雨不误。一早，小车往鸳鸯湖边一站，鸳鸯们知道早餐时间到了，便齐齐地围拢过来。小车还随身带只哨子，用哨声对鸳鸯群的行动和纪律进行管理。有时，鸳鸯还会亲昵地落到他的手上或者肩上，与其凝视或对话。而这，也一度成为游人眼中的一道风景。
　　爱，就是最美的风景。

　　作者

　　哈尔滨市作家协会会员
　　国企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