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静荣
　　疫情防控进入常态化阶段，我直奔中央大街，虽然此时游人不足繁华时节的三分之一，也算于心有安。哈尔滨地标性的中央大街，建筑风格多样，游人如织，面包石铺就的街道，繁华且新潮。疫情期间，面对视频直观反映出的心痛，让我猛然意识到，我对它的情感如此深沉浓郁。从西九道街进入中央大街，再沿大街走到防洪纪念塔，这段路承载了我许许多多的回忆。
　　第一次步入中央大街，是入学第一学期。繁重的学业、离家的思念，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元旦来临，被活跃而有组织力的同学拉去看冰灯，我喜出望外。那时的冰灯设在兆麟公园，我们十几个同学一边相互招呼着不要掉队，一边打闹着，且不住地打趣着未见过冰灯的同学的讶异，情绪仿佛在闪烁的霓虹灯中自如地舒缓飞扬起来。出了兆麟公园，慕名来到中央大街，它璀璨的夜景迷晕了我们。原本被冻得有些发抖，我们偏要学着街上游人吃冰棍，嘴和腮木木地，似乎和冰棍粘在了一起，心却轻飏到了九霄云外。
　　毕业后的新单位距离哈尔滨29公里，我的衣食住行基本都在这个城堡一样的范围内，那时交通还很不便利，大约只有周末能来到市里。临赴单位前，我浓墨重彩地在母校、中央大街、靖宇街等印象深刻的地方转了一圈，以示告别。因为沉郁所以被记住，每每想起来，颇与“为赋新词强说愁” 有吻合之处，不自主地哂之。
　　不久，家搬回哈尔滨，上班的、上学的一家人总是凑不齐一起游玩儿的时间。那年，因非典放假半天，单位要求对自家环境进行消杀。我把家里喷洒了浓浓的消毒水，然后一家三人直奔中央大街，逛江边、看喷泉、欣赏马迭尔宾馆露天阳台异国风味的演出，好不快活。晚上才发现，因忽略而犯了严重错误，高浓度的消毒水熏死了家里唯一的宠物——小乌龟。那是女儿的小朋友一家去大连游玩带回来的，因她喜欢就送了她一只，女儿视之为珍宝。看着女儿泪汪汪的眼神，我们不得不严肃地陪着她，看着她用面巾纸将小乌龟裹了好几层，埋在邻居老爷爷在煤气房后面种的最大的一棵向日葵下。为了平复女儿的伤心，我在市场买了一对直径约6cm左右的小乌龟，在红虫、牛肉的滋养下，小乌龟明显长大了。但也出现了问题，一年后龟壳有些变软，再后来，一只小乌龟的眼睛有了白膜，白膜渐渐有增厚趋势。无计可施之际，女儿同意了我的建议：放生。那天，我用大盒子装上乌龟，可能是车颠簸，也可能是预感到离别，它俩不住地挠着盒子壁，还发出不曾有的声响。在防洪纪念塔下，我告诉它们：“松花江很大，遇到的危险也多，你俩是最亲的人了，遇到事情要互相照应，同进退。”然而，在我撒手的刹那，两只小乌龟以135度差异，神速消失在江里，明显南辕北辙，我嗟叹不已。
　　走在中央大街，似乎风在呢喃着过往，拉弯了我的嘴角。很想坐下来，每次来去匆匆，从没想过大街两侧的长椅有一个位置属于我，哪怕是看俄罗斯风格的演奏，也是站着，今天破天荒一亲芳泽。对过长椅，一对情侣互相喂食着冰棍；邻近长椅，一个中年女人在整理着购物包裹。果然，坐下来看周围，平添了几许温馨的生活气息。在我用新视角环顾之际，“这里有人吗？”温和的语音让我收回了目光，一位头发几乎全白、面容白皙而和善、穿着利落的老妇人客气地向我发出询问。我连忙表示没有，老妇人又问：“去防洪纪念塔怎么走？”我指着方向：“走到头，穿过一个地下通道就是。”老妇人缓缓地说，她就是哈尔滨人，有一儿一女。儿子分配到厦门工作，她为了陪儿子也跟着去了厦门，一去就是20年。因疫情原因，几年没有回哈尔滨了，今年女儿要她回来看看，却被疫情隔在了这里。解封了，想把老地方都看看，因变化太大，哪儿哪儿都找不到了。她今年81岁，怕是回来的次数也不会太多。听她温婉的话语，我真为她远在厦门的儿子感到幸福，也许是我一直孤身而行的原因。再看她优雅的举止，我硬生生地将“阿姨”的称呼变成了“大姐”。“大姐”又问了曼哈顿怎么走，末了说：“我该走了，小妹儿你也玩儿好。”这时，邻椅上站起一位老者，虽已风华不再，身材纤瘦，但气度犹存，右手拿手杖，左臂伸出，“大姐”搭上老者的臂弯，两人慢慢向防洪纪念塔方向走去。望着他们蹒跚的背影，瞬间，我对修养、气度、幸福有了一种纷乱的联想。
　　总以为自己是这片土地的一个寓客，不觉中感情已发芽，并根深叶茂。黑发抵不过时间飞逝，屈指算来，我在哈尔滨度过了生命历程的五分之三还多。频频回顾的家乡，“儿童相见不相识”是真真的存在。在哈尔滨这片土地上，不乏质朴、善良、奋进的人们，还有着对哈尔滨历史如数家珍、对哈尔滨爱入血脉的作家群。这里有我的老师、朋友、同事，还有用学习资料“砸”着我努力学习的“小诗妹”。
　　此心安处，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