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占海部驰援哈尔滨，与李杜将军携手御敌。（资料片） 
哈尔滨市民救护队冒着敌人的炮火救护伤员。（资料片） 葛喜东
1931年日本悍然发动九一八事变。由于蒋介石奉行 “攘外必先安内”的不抵抗政策，日本关东军轻取沈阳，吉林省代主席熙洽开城纳敌，仅两个月辽宁、吉林就大部分沦陷。但是不愿做亡国奴的爱国官兵和东北人民奋起抵抗，纷纷组成自卫军、救国军等义勇军抗日救亡。1932年初，日伪军重兵进犯哈尔滨，以李杜、冯占海、赵毅为代表的两万多爱国官兵奋起抵抗，打响了九一八事变后最大规模的城市保卫战。英勇的义勇军官兵和吉黑地区人民，在这场保卫战和随后的反攻战中所体现的共赴国难、视死如归的爱国壮举，奏响了全民抗战救亡的义勇军进行曲，凝铸成面对强敌绝不屈服、血战到底的民族精神和中华国魂。
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之际，我们回顾义勇军哈尔滨保卫战和反攻战，缅怀为保卫哈尔滨和东北大地而浴血牺牲的义勇军英烈。
义勇军哈尔滨保卫战和反攻战概述
从1932年1月中旬开始，两万多名义勇军官兵以保卫哈尔滨为目标，先后在哈尔滨西南、东南方向打响了拉林、双城两场前哨战。1月下旬至2月初，在哈尔滨城区进行了两场抗击日伪军的城市保卫战。在义勇军失利转移至下江地区后，李杜、冯占海所部吉林自卫军以反攻哈尔滨为目标，于4月中旬至6月下旬，联合马占山部黑龙江救国军、王德林部吉林救国军，组织多路大军及当地大刀会、红枪会等十万余人，发起三次反攻哈尔滨的战斗。这是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抗战史上规模最大、历时最长、歼敌最多，影响深远的城市保卫战和反攻战。
历史背景
哈尔滨作为20世纪30年代远东重要的国际商贸城市，在九一八事变时行政管辖特殊，分属吉林省、黑龙江省及东省特别区，其重要的战略地位源于中东铁路的中苏共管属性。哈尔滨作为中东铁路的枢纽城市，日军因顾忌苏联势力，初期未敢直接进犯，而是先将进攻矛头指向黑龙江省城齐齐哈尔。1931年11月4日至18日，黑龙江省代主席马占山领导了震惊中外的“江桥抗战”，由于敌势凶猛、后援不济，齐齐哈尔失守，哈尔滨成为东北唯一未陷落的大城市。
为加速侵占哈尔滨，日本主动试探苏联底线，在确认苏联奉行中立政策后，就越发肆意妄为。1932年1月，日军指使伪吉林省“剿匪”总司令于琛澂率伪军进犯哈尔滨，企图制造“中国人内斗”的假象。与此同时，日军在哈尔滨及中东铁路沿线蓄意制造事端。自1931年9月起，日本驻哈尔滨特务机关长百武晴吉等人便策划多起针对日本机构的爆炸事件，谎称是中国人“排日”所为。还以金钱、武器为诱饵，唆使白俄分子暴乱。1932年1月3日，上千名白俄分子在中央大街开枪寻衅，造成中国警察1死10余伤，日军反而借此向中国当局抗议，为侵略哈尔滨制造“保护侨民”的借口。为转移国际社会对其侵略中国东北和策划成立伪满洲国的关注，1932年1月28日，日本驻上海海军陆战队以“护侨”为借口，突然向上海闸北地区发起进攻。趁国际视线南移，关东军再无顾忌，当日向第2师团下达进攻哈尔滨的命令。
抗日阵营的形成
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军爱国将领率先举起抗日旗帜。驻依兰第24旅旅长李杜，驻哈尔滨第26旅旅长邢占清、第22旅旅长赵毅及吉林省署卫队团团长冯占海等先后宣布抗日。1931年11月12日，原吉林省政府委员诚允受命在宾县组建抗日的吉林省临时政府，主持全省军政事务。该政府得到广泛响应，全省59个县中有31个县宣布服从管辖，李杜、冯占海等将领表示拥护其领导抗日。
临时政府成立后，迅速整合周边抗日武装并划分防务区域。冯占海所部警卫团在吉林誓师后，转战榆树、拉林等地，后驻守蜚克图，临时政府将其扩编为4个旅，成为重要抗日力量。李杜率第24旅负责下江13县防务，在熙洽投敌后即通令各县组织民团、训练军队、储备粮草，积极备战。赵毅率第22旅驻守双城一带、邢占清率第26旅驻守哈绥线，分别扼守哈尔滨西南及东南方向要地。滨江镇守使丁超率第28旅驻守哈尔滨、阿城一带。
保卫哈尔滨的两次前哨战
拉林前哨战
1932年1月，日军占领齐齐哈尔、锦州后，迅速调兵北上，准备进攻哈尔滨。为减少与苏联的摩擦，日军指使伪军先行进攻哈尔滨。1月上旬，吉林省“剿匪军”司令于琛澂率伪军5个旅，先后攻取榆树、舒兰，向五常、拉林进犯，逼近哈尔滨。1月23日，于琛澂部伪军2个旅8000人企图一举攻克拉林，打开进犯哈尔滨的门户。敌军三面围攻，以六门重炮、两架飞机轮番轰炸扫射，义勇军冯占海部2000余名官兵奋勇抵抗。
战斗中，支队长杨树森亲率突击队冲入敌阵展开白刃战，激战至中午，毙敌300余人，暂时压制伪军攻势。午后，伪军增援部队抵达并发起猛烈进攻，杨树森率部顽强阻击，战局陷入胶着。危急时刻，冯占海派来的援军从侧翼突袭，伪军死伤惨重，向背荫河方向溃退。
此役，冯占海部虽击退伪军，但自身弹药消耗殆尽，于是在当晚主动撤至阿城、蜚克图一带重新布防。拉林之战中，支队长杨树森、营长闫昶、连长邓喜泰等200余名官兵壮烈牺牲，虽未守住阵地，却有效迟滞了伪军北进节奏，为哈尔滨保卫战争取了准备时间。
双城前哨战
一·二八事变爆发后，日军趁机加速侵哈计划。关东军当日下令，由日军第3旅团长长谷部照俉率部从长春乘列车北上，以“护侨”名义进军哈尔滨。同时令日军第2师团从南满地区经长春向哈尔滨推进，日军混成第4旅团自齐齐哈尔方向南下策应，关东军飞行队负责空中掩护，形成三路合击之势。
因苏联方面拖延日军列车借道中东铁路，且铁路沿线遭抗日武装破坏，日军长谷部照俉第3旅团直至1月30日傍晚才抵达哈尔滨西南门户——双城。此前，驻守双城的东北军第22旅旅长赵毅已预判日军动向。1月30日拂晓，赵毅率5个营兵力突袭双城东十里铺，先将驻守此地的伪军刘宝林旅击溃，清除外围威胁后，迅速返回双城，于当晚20时在双城火车站设伏。
当日军长谷旅团的先头部队大岛联队进入伏击圈后，赵毅部以火炮、机枪、手榴弹发起猛攻，日军仓促应战，死伤400余人，大岛联队主力被歼灭。1月31日，日军从长春急调田岛旅团增援，并出动20余架飞机对双城进行轰炸，赵毅部在无空中掩护、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伤亡600余人，其中团长吴永和、营长苏成翙及连长金永山、张金成、李振海、张宝库等108名官兵壮烈牺牲，被迫于当日午后撤回哈尔滨。
双城失守后，哈尔滨西南方向的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日军通往哈尔滨的门户洞开。
两次哈尔滨城市保卫战
第一次哈尔滨保卫战
为抵御日伪军进犯哈尔滨，李杜率部主力与冯占海部会合，并联合丁超、邢占清等部，组成联合抗日力量，共同部署防务。
1932年1月26日，抗日部队按计划进驻哈尔滨市区及外围要地，李杜与丁超、冯占海等将领联名发布抗日讨逆通电，声明“誓死保卫哈尔滨，绝不妥协退让”，揭开第一次哈尔滨保卫战序幕。1月27日，伪军于琛澂部集中兵力进攻上号、三棵树阵地，李杜、冯占海、邢占清部协同反击，战斗中击落敌机1架，伪军伤亡惨重，其中一个团阵前起义，其余被迫溃退。1月28日，伪军不甘失败，转而向极乐寺一带反扑，再次被抗日部队击溃，冯占海部乘胜追击30余里，直至伪军退至五常境内。
此战以抗日部队全胜告终，哈尔滨市民自发上街庆祝，并踊跃捐款捐物支援前线。1月31日，李杜、丁超、冯占海等抗日将领在哈尔滨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正式成立“吉林自卫军”，公推李杜为总司令，冯占海为副总司令兼右路军总指挥，同时发布第二份抗日讨逆通电，呼吁全省军民团结抗日、共赴国难。其间，日本侵略者及汉奸以高官厚禄利诱、武力威胁恫吓等手段，逼迫吉林自卫军撤军，均被李杜等人严词拒绝。
第二次哈尔滨保卫战
伪军进攻哈尔滨失败后，关东军司令部决定由日军亲自上阵，从沈阳、长春、齐齐哈尔调集多路重兵围攻哈尔滨。
1932年2月3日，第二次哈尔滨保卫战在市区南郊打响。日军第2师团先头部队向哈尔滨外围自卫军阵地发起进攻，吉林自卫军总司令李杜亲临前线指挥，副总司令冯占海则率部迂回吉林牵制敌人。自卫军依托简陋的土木工事及民房，组织步兵、炮兵协同阻击，成功顶住日军首日攻势，双方陷入对峙。2月4日拂晓，日军发起总攻，以重炮轰击自卫军阵地，并出动飞机低空扫射，自卫军全线迎战，激战至16时许，杨马架至永发屯防线因工事被毁、兵力不支失守，日军突破外围防线，逼近市区。
2月5日晨，李杜下令组织反击。自卫军炮兵集中火力打击日军第2师团第3旅团集结点，步兵在上号地区突袭日军先头部队，歼灭日军一个中队，击毙其中队长山本良次大尉，暂时遏制日军推进势头。随后，日军调整战术，以炮兵火力全覆盖压制自卫军阵地，并投入战车部队从侧翼迂回，在香坊火车站、王兆屯火车站与自卫军展开决战。因自卫军缺乏反坦克武器及空中支援，阵地接连失守，至12时30分，上号地区及市区内多处阵地被日军占领。为避免全军覆没，李杜下令吉林自卫军当日下午分批撤出哈尔滨，向依兰、宾县方向转移。
第二次哈尔滨保卫战结束后，哈尔滨于2月5日傍晚被日军完全占领。
三次反攻哈尔滨之战
哈尔滨沦陷后，李杜率部退守方正、延寿、珠河（今尚志市）、依兰等地，整顿军纪、补充兵员、筹措粮饷与武器，为反攻哈尔滨积蓄力量。2月8日，李杜发布《哈埠血战及退守宾县经过》通电，陈述哈尔滨陷落和自卫军退却的经过和原因。向全国人民声明：虽然这次战斗失败了，但抗战救国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要 “整饬部属，再图恢复。总之，为国牺牲，士皆用命，成败利钝，在所不计”。李杜于4月联合黑龙江省抗日将领马占山、吉林救国军王德林等，准备联合反攻哈尔滨。
李杜部三路反攻哈尔滨
1932年4月20日，李杜与丁超坐镇依兰指挥，决定以吉林自卫军为主力，兵分三路反攻哈尔滨。
左路军沿中东铁路西进，先后攻克亚布力、横道河子等地，后与宁安地区的红枪会、黄枪会武装6000余人会合，共同向一面坡推进。其间，左路军将领刘万奎中日军诱敌之计，一面坡一度失守。5月上旬，自卫军重新组织兵力夺回一面坡，继而攻克乌吉密，逐步向哈尔滨外围逼近。
中路军在大刀会等民间武装支援下，顺利攻克珠河县城，扫清哈尔滨东部外围障碍后，继续向市区方向推进。
右路军先后占领方正、宾县，战斗中除歼灭日军数十人外，还击落日军飞机2架，生擒飞行员石谷中尉、清田少尉，缴获迫击炮3门、机枪数十挺及大量枪械弹药，初期战果显著。
此次反攻后期，因吉林自卫军忽视松花江水路防御，且主力部队均投入前线作战，后方依兰、方正等地兵力空虚。5月，日军趁隙从水路突袭依兰，将自卫军储备的粮食、服装、武器弹药悉数缴获，导致前线部队失去后援，伤员无法转运救治，方正、通河、依兰相继失守。后方沦陷严重打击自卫军士气，三路反攻被迫中止。
马占山部三战松浦镇
松浦镇（今哈尔滨市松北区松浦街道）位于松花江北岸，是哈尔滨北部重要门户。马占山部以该镇为目标，于1932年4月至5月间发起三次进攻。
4月27日，首战松浦镇。马占山部骑兵部队突袭松浦镇，与日军激战一昼夜，将日军逼至松浦铁路局院内，烧毁日军机车房，歼灭日军大半，俘虏15人，缴获步枪80余支，首战告捷。
5月15日，再战松浦镇。骑兵部队再次向松浦镇日军驻地发起进攻，双方激战数小时后，日军增援部队赶到，马占山部因兵力不足，未能攻克阵地，主动撤出战场。
5月20日，三战松浦镇。马占山率义勇军主力转移至呼兰一带，与日军展开两昼夜激战，歼灭日军千余人，残余日军被迫逃至松花江南岸。随后，日军调集重兵反扑，马占山部因弹药耗尽，于5月26日夜向绥化以北转移。
冯占海部三路反攻哈尔滨
1932年6月20日，冯占海率部分三路向哈尔滨外围日伪军发起进攻，目标直指市区。作战初期，冯占海部进展顺利，与驻哈尔滨日伪军3000余人展开多轮激战，毙伤日伪军数百人，缴获装甲车1辆，逐步逼近哈尔滨近郊。不料，作战期间遭遇连日暴雨，阿什河水位猛涨，淹没多条进军道路，冯占海部各路兵马被迫停止进攻，就地隐蔽休整。日军趁机调集增援部队发起反扑，冯占海部因休整期间暴露目标，且弹药储备不足，伤亡较大，最终被迫向南撤往五常、舒兰一带，反攻计划失败。
1933年1月，日军加强对北满抗日武装的“围剿”。1月6日，日军侵占密山，李杜率残部向虎林转移；1月9日，李杜、邢占清等率2000余人退入苏联境内。同期，日军以重兵围攻东宁，中国国民救国军王德林部顽强抵抗后，于1月13日率600余人及伤员、家属撤出东宁，同样退入苏境。
李杜、王德林等主力部队撤入苏境后，其残部仍在北满地区坚持抗日斗争，但因失去统一指挥与后勤支援，规模与战斗力大幅削弱，北满地区义勇军的抗日活动自此进入低潮。
义勇军哈尔滨保卫战和反攻战的历史影响和意义
1932年1月至6月，东北抗日义勇军发起的哈尔滨保卫战与反攻战，历时半年，共歼灭日伪军近万人，沉重打击了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其历史影响与意义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粉碎日军速胜幻想，迟滞侵略东北进程
在哈尔滨发生的系列战役直接打破了日军“速战速决占领东北”的战略幻想。战役中，日军主力第2师团因遭义勇军重创，战后被迫调回国内休整补充。为镇压东北抗日武装，日军自1932年4月至6月紧急向吉黑两省增调5个师团，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还亲赴哈尔滨督战。这些部署充分证明，义勇军通过持续作战牵制了大量日军兵力，有效延缓了日军全面侵占东北的进程。
毛泽东在1936年《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中明确指出，东北抗日义勇军的斗争“使敌人损失了十万以上的生命和几万万的金钱”，且“使日本帝国主义不能很快地侵入中国内地”，高度肯定了其对国家与民族的“巨大功劳与帮助”。
推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构建，奠定东北抗联基础
在哈尔滨保卫战与反攻战期间，中共中央及中共满洲省委积极号召各界民众抗日，积极支援各路义勇军奋勇抗战。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中共先后派出200余名党员、团员进入义勇军部队开展工作，其中周保中、冯仲云、李兆麟等人，在义勇军中系统宣传党的抗日主张与政策，团结了大批爱国官兵，为中共构建东北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奠定了重要基础。
1933年起，中共领导的抗日队伍逐渐成为东北抗日战场的中坚力量，而部分坚持斗争的义勇军部队陆续加入东北人民革命军，成为东北抗联发展的重要基础。
揭露日本侵略行径，争取国际社会认同
在哈尔滨区域发生的抗日系列战役让国际社会看到了日军侵略中国东北的真实面目，为中国争取国际支持提供了关键事实依据。中国驻国际联盟（简称“国联”）外交代表顾维钧曾直言：“若无东北义勇军的持续抗战，中国在国联大会上便无具体事实可陈述日本侵略行径。”
1932年国联调查团在《国联调查团报告书》中明确承认，伪满洲国“并非由真正、自然的独立运动产生”，“在当地中国民众眼中，实为日本的工具”——这一结论直接揭露了日本“以华制华”的侵略本质，迫使日本在国际社会承受道义压力，间接推动了国际社会对伪满洲国的孤立，多数国家始终未承认其“合法性”。
（作者系哈尔滨市政协第十一、十二届副主席，哈尔滨市人民政协理论和文史研究会名誉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