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志宏
　　每当我去松花江边，路过道里区井街48号哈尔滨日报社老楼时，心中总会升起隐隐的怀念，让我在此久久驻足。自1984年走进哈尔滨日报社，到1999年报社迁入友谊路报业大厦，我在老楼里度过了整整15个春秋。
　　“镜里萧萧白发添，默思旧事在眼前。”老楼里的人与事，至今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中。
　　井街报社老楼是一座七层高的长方形灰色建筑，坐落在美丽的松花江畔。大楼里日夜繁忙，白天人进人出，晚上灯火通明。
　　走进大门，门厅正中立着一个两米半长的光荣榜。报社每年评出的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的照片，会在这里挂上一整年。许多“只见文章不见其人”的读者，正是从这里认识报社的编辑和记者。
　　记者采访归来，收发室的工作人员总会主动告知：“今天谁来找过你，谁给你留了字条，谁给你送来稿件。”接着便把属于你的信件递到手中。
　　当然，收发室也是编辑记者常待的地方。按保卫处规定，干部要轮流值班，女职工则每逢周日值半天班。当时报社女职工不多，除去出差、休产假的，我几乎每个月都能轮上一次。尽管心里不情愿，但坐在小小的收发室里，能接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电话，看见南来北往的光景，听到许多平时听不到的新鲜事。有外地游客来投诉的，有丢了孩子来求助的，有反映学校乱收费的，也有主动提供新闻线索的……我后来获奖的两篇市级好新闻，线索就是在收发室偶然获得的。
　　报社一楼有一面墙，是工会、办公室、保卫处专门贴告示的地方。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告示贴出：老同志去世的讣告、节假日调休通知、入党人员名单、义务劳动或大扫除安排等。那几年上班时间是早八晚五，家远的同事难免迟到。人事处便隔三差五扛着录像机，在门口“拍摄”迟到早退的职工，吓得大家互相提醒，战战兢兢绕道旁门。后来才知道，那录像机里根本没装录像带，不过是“吓唬吓唬”而已。
　　每逢下雪，职工刚走到报社大门口，就会被办公室的同志拦住，每人发一把雪铲、铁锨或扫帚，集体到楼外街道清雪。这些平时只动笔杆的年轻人哪里是干活的料，抱着铁锨在地面上“叮叮当当”乱剁一通，好不容易验收合格，便扔下工具迅速钻回暖和的大楼里。
　　每天上午10点，大楼铃声准时响起，催促职工到江边做广播体操。但因编辑出版任务重、记者外出采访多，出操的总是那么十几个人，队伍稀稀拉拉。
　　当年在报社工作的职工不算多，搞福利也不复杂。每次分发的月饼、调料、冻鱼等，都放在一楼外的缓台上，下班时顺手拎一份就走。到了分秋菜的季节，办公室还组织大家去郊区指定菜地拔大葱。为减轻分量，要求每棵葱都必须甩净泥土。许多没干过农活的女记者蹲在地里直发怵，拔不到一小时就被葱味呛得眼泪直流。
　　当年报社一楼设了两部电梯，空间很小，还时常出故障。编辑记者们宁愿爬楼梯，顺便还能看看二楼的评报栏。评报栏正对楼梯口，格外醒目。便笺纸、稿纸、彩纸、剪报……五花八门的纸张像“万国旗”一样贴在墙上，毛笔、钢笔、彩笔写出的评语字体各异。往往一篇评报刚贴出来，就有人站出来表示赞同或反对，紧接着是被评者的据理力争，附上证据；评报人不服，继续反驳……言辞或幽默或尖锐，或委婉或直白。这样的“笔仗”总要打到第二天新报纸出来，才暂告一段落。
　　二、三、四楼是日报和晚报编辑部的办公室。南侧是放四张桌子的大间，北侧是放两张桌子的小间。为抽烟方便，也为遮挡视线，几乎所有门上的玻璃都被报纸糊得严严实实。有人图省事，干脆把钥匙藏在门框上面。保卫处多次检查、撕报纸、发通告、罚款，却始终禁而不绝。记得一次开全体职工大会，总编辑田登高见到场人数太少，便到各办公室转了一圈，随后通知：凡躲在办公室里不参会的，无论什么理由，一律扣发当月奖金。
　　中午用餐也是哈报一景。一百多人挤在大食堂里，带孩子的、往家捎主食的、占座的、换饭票的，打饭窗口排起长队。烧茄子、渍菜粉、炒豆芽、熘豆腐……前面的人买什么，后面的人往往也跟着买。
　　逢年过节，更是热闹。食堂提前备好菜谱，供各部门预订。会餐时，职工们一窝蜂涌进食堂，大盘小盘往办公室端。几张办公桌拼成临时餐桌，茶杯饭盒当酒杯，一部分人只坐半个凳子挤在一起，却其乐融融。喝红了脸的主任编辑们端着酒杯到各部门敬酒，整栋楼洋溢着喜庆。
　　有一年过节，办公室别出心裁，模仿国外办了一场鸡尾酒会，在会议室准备了冷盘、点心和果酒，让职工自助取餐。结果几百人挤作一团，人人端着盘子、举着酒杯无处可坐。有的在窗台吃，有的蹲在地上吃，有的在楼梯口吃，有的干脆端回办公室。事后大家一致评价：这次改革，失败！
　　七楼的大会议室是职工最熟悉的地方，摄影展、报告会、表彰会、联谊会、联欢会都在这里举行。每逢散会，狭窄的走廊里挤满了一张张笑脸，喜气洋洋。报社一年一度的除夕团拜会也固定于此：领导致辞、联欢跳舞、抽奖游戏、即兴表演……最后每人领一包小鞭炮，欢欢喜喜回家过年。
　　1999年秋，哈尔滨日报社老楼已无法适应报业集团的发展需要，全体职工告别老楼，迁入道里区友谊路399号新建的报业大厦红楼办公。
　　日夜喧嚣的井街老楼，一下子安静下来。旧桌椅堆在院子里，走廊空空荡荡，食堂不再人声鼎沸。临行前，由总编辑王建男主持，全体职工举行了向老楼告别仪式。曾在报社工作过的老同志、老领导都来了，我代表记者发言告别。说到动情处，在场许多人潸然泪下。
　　我们知道，井街老楼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回来。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懂得，什么叫作——怀念。
　　作者| 1984年调入哈尔滨日报社做记者，2005年退休。哈尔滨市政协委员，荣获哈尔滨市劳动模范、黑龙江省优秀新闻工作者、黑龙江省三八红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