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万金

　　儿子放假，父母要回老家了。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抱抱他们。
　　做出这个决定时，我还是有些难为情。都市长大的孩子，很多都有仪式感，拥抱一下爸妈很平常。但对我这个小镇青年来说，是需要勇气的，因为从小就没有这个习惯。现在突然去抱他们，总觉得怪怪的。记忆中，我从离开母亲怀抱长大后，就再也没有抱过她。至于父亲，小时候一定抱过我，但在我记忆中，还是我踮着脚甚至跳起来也够不到树上的榆树钱时，父亲把我举起来，也仅此而已。
　　儿子上了小学后，父母就从老家过来帮我们带孩子，买菜做饭，接送孩子上下学，给我们减负很多。每逢寒暑假，考虑到老人想家，一个学期下来也累了，就让他们回到老家休息，开学之前再过来。如今，几个寒暑过去，儿子已四年级了，但我从来没想到去主动拥抱他们。
　　这次，我只是稍作犹豫，就下定了决心。回家前夜，父亲熟练地装箱打包，分类整齐；母亲则打开冰箱，一再叮嘱我剩下的东西要抓紧吃，不然该坏掉了，孩子学习很累，压力很大，不要总跟他发火等等。
　　第二天早上，车还没来，我陪着父母唠家常，聊他们熟悉的人和事，气氛轻松愉悦。从上学离家开始直到现在，我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次告别前都会刻意营造一下氛围。
　　车终于来了。我们起身，准备拿东西下楼。我在父母对面站定，神情略带肃然，望着他们。大概是看到我的动作和表情不太对，他们有些诧异。此时，我心里居然有些紧张，但也顾不上了。我说，爸妈，我想抱抱你们。父母明显一愣，对我的要求显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我赶紧笑着追了一句，这么多年也没抱过你们。母亲马上反应过来，脸上开心但语气稍显生硬地说，好的。
　　我张开双臂，上前抱住母亲。我说，妈，我爱你。她故作平静地说，我也爱你。说着，她用手掌轻拍我的后背，那一瞬间，我身体一颤，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很遥远的从前。我清晰地记得，我五六岁时，母亲每次下地干活，都会在午后哄我睡觉，也像这样用手轻拍着我，还唱着不知名的歌谣。美好而遥远的记忆，不停地冲击着我的心坎。我有些激动，鼻子一酸。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母亲的身躯佝偻瘦小，我微屈身子，让她的双手可以够到我。她花白的头发就在我的眼前，我仿佛听到了它们恣意生长的声音。此时，我抱住的，仿佛不是母亲，而是岁月。
　　拥抱父亲时，我明显用力了一些。他的身躯显然已不再像从前那般挺拔，但是依然宽厚。他温热的手掌在我后背摩挲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我说，爸，我爱你。他嘴里喃喃地回应着，谢谢儿子。
　　那天，上班路上，我的脚步格外轻盈有力。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突然想到，我已4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