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火车”上的“回家人”。

　　列车长金绍君在车厢内巡查。

　　本报记者 刘希阳文/摄

　　在熙攘的春运大潮中，它们的平均时速只有七八十公里。同样的目的地，它们的线路里程会更长、停靠次数更多。但是，即使再偏僻的区域，客流哪怕只有一个人，它们也会到达、会停下。这就是“公益慢火车”。
　　哈尔滨客运段K7093次列车，就是其中之一，从哈尔滨到满洲里，全程25个小时。近日，记者乘上K7093次列车，这是一趟典型的春运班列。列车长说：“现在，这趟车的使命只有一个，送所有旅客回家。哪怕在没有车站的深山里，只要列车能停靠，哪怕只有一个人上下车，我们也不会落下。”

备好热水打开暖气 “慢火车”开启回家路

春节前的哈尔滨站，旅客很多。18时，距离发车还有近50分钟，在12-13检票口前，前往阿里河站的李先生已经拎着大包小裹开始排队了。“我在哈尔滨打工一年，今天要回家过年了。包里都是我给家人带的礼物，东西多、不方便，就早点来排队，想早上车。”他搭这趟车，次日5时52分到达阿里河站，“只有这一趟车能回家，坐了好多年了”。

18时15分，在旅客们翘首期待中，开往满洲里的K7093次列车缓缓驶入站台。车体是绿色的；车厢内过道虽然狭窄，但水壶、餐盘等备品齐全、整洁。

这趟列车共有11节车厢，乘务组共21人，分为两班，每8小时换一次班。金绍君和徐铁铮是当晚列车的两名列车长。“我们进站前会提前预热，每节车厢烧好热水，打开暖气，保证车厢内温度在22℃左右。”金绍君说，春运开始后，K7093次列车卧铺上客率几乎是100%，硬座上客率超过九成。

18时48分，列车缓缓开动，在夜色下驶离哈尔滨，奔向终点站满洲里。这中间，它要停靠40多次。

这站上车，下站家乡 车厢里都是“回家的人”

列车刚一开动，来自齐齐哈尔的王女士便带着女儿来到餐车，还没吃晚饭的母女俩点了红烧肉、青椒炒鸡蛋，配着米饭吃了起来。今年哈尔滨冰雪旅游火热出圈，孩子一放假就直奔哈尔滨游玩，“快过年了，也该回家了”。

在他们身后，一名前往加格达奇的小伙独自坐在餐桌旁，支起手机，打开了一罐啤酒。小伙子说，这是他最自由的时刻。一个人在哈尔滨打工，为了能在这个城市扎根，每天都很忙。回家火车上的时间终于是属于自己的了，虽然要坐9个小时的火车，但“奔的是家的方向，心情格外好。”

当晚首班列车长徐铁铮见旅客基本放完行李，便开始巡查车厢，列车员则开始检票。满车厢的人都有同一个身份——回家的人：或是父子、母女，或是情侣、爱人……徐铁铮说，旅客问得最多的问题是，下一站是哪儿，到某某站是否准点——所有人都在等着回家的那一刻，“当知道下一站就到家时，大家就开始收拾行李了。”

在卧铺车厢，小男孩李帅还捧着卷子做题，他来自加格达奇。“我爸爸在哈尔滨务工，以前只有他回家才能陪我玩，今年寒假我来了哈尔滨，爸爸带我去了冰雪大世界、中央大街。快过年了，我正好接着爸爸一起回家。”

在哈尔滨创业、要回嫩江过年的一对小夫妻没有买到卧铺票，便以棉衣为被，依偎着准备休息了，“凌晨1时36分到站，还能睡一会儿”。

“绕行”逢站必停 被称为“公交”“山沟里的120”

如果要从哈尔滨直达满洲里，运行时间25个小时的K7093次列车肯定不是首选：用时最短的K7091次，全程只需11个小时49分；和K7093次几乎同时出发的K7089次，也只需要13个小时。同样的目的地，K7093次为什么会多出来13个小时？因为它要去更多只有它才会去的偏远地方。比如，阿里河、吉文、甘河等。

列车驶过加格达奇后，在大兴安岭地区它的路线呈“几”字形，直观展示出它的“绕行”距离。

“K7093次列车是唯一一条穿越大兴安岭地区到达满洲里的列车。像喀喇其站，常年没有旅客上下车，但K7093次也一定要在此停车。就是告诉当地人，这里还可以上下车。哪怕只有一个人有需求，这趟车也不会让他错过。”金绍君说，

K7093次列车全线不算两端终点站要停靠43次。“在大家的认知里，火车停靠应该有个火车站，其实不是的。”金绍君说，“43个停靠点，有些是乘降所——没有车站，列车就停在铁道线上。乘客上车没有进出站检票环节，都是上车再验票。”这样的乘降所，从哈尔滨发往满洲里方向有8个，返程有9个。

从加格达奇进入大兴安岭地区后，K7093次列车被旅客称为“公交”。因为它逢站必停，最短的站间距为乌尔旗汗至煤田区间，行车时间只有14分钟。还有旅客将列车称为“山沟里的120”。金绍君解释，“很多人，只能坐这趟车前往哈尔滨就医。”

送乘客回家过年 他们把自己留在列车上

除夕夜，依旧会有旅客踏上K7093次列车奔向家的方向。“春节，列车广播室准备了新春问候，还备了十箱饺子。”金绍君说，“工作人员煮好饺子后，会推车前往车厢，免费发给想吃口饺子的旅客。”

金绍君和徐铁铮两位列车长今年除夕夜还要在列车上度过。金绍君今年45岁，25岁到铁路参加工作。工作20年来，在家过年只有三四次。“家里支持吗？父母咋照顾？孩子咋陪伴……”回答这些问题时，他的眼圈红了起来。他说，“爱人是医生，也很忙。孩子只能让老人帮着照看。”

徐铁铮今年32岁，单身。他坦言，相了几次亲，但对方听说他工作一出门就好几天，就再也不约见面了。

“单位也有双职工的家庭，他们更不容易。”徐铁铮说，“两口子要是不在一个车组，运营时间不一样，可能长时间都见不上一次面。”

按照工作排班，乘务组人员一次跟车几天，回家后就休班几天。比如K7093次，往返一次3天，他们回家后可以休息3天。也就是说，一年中他们有一半的时间是和同事们吃、住在一起。对于徐铁铮来说，大家互相支持、陪伴，也像家人一样。对于还没结婚的他，列车也是他的家。

“其实在车上，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这么多年跑过不少南部线，比如去昆明的线路，发现人很难去的地方，火车能去。也跑过高铁列车和动车组。很多时候，会感叹国家基础建设的雄厚实力，让大家的出行条件日新月异。作为这个时代的旅客，其实也很幸福。”采访即将结束时，徐铁铮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