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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太阳岛
文章字数:2387


  
  ■秋月
  老舍写《济南的秋天》说:秋和冬是不好分开的,秋晚熟了一点便是冬,上帝不愿意把它忽然唤醒,所以做个整人情,连秋带冬全给了济南……
  若是真有上帝,那他来到东北,一定又有了新的想法,因为东北的秋从来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优柔寡断。像极了东北人。
  在北方美丽的哈尔滨,最能体现秋的魅力的地方莫过于位于江北的太阳岛,三面环水的岛屿绚丽浪漫、宁静悠然。
  秋日里,放眼望去,偌大的太阳岛,好似披着彩色的云裳,风吹过,云裳抖动,不断地变幻着迷人的风姿,像在顽皮地跳着舞蹈。秋日的美,就在这天与地之间尽情舒展开了。
  到了晚秋,树枝是舒朗的,它欢喜地伸展着,向着太阳表白心中的热情,这个时候,它是愿意和太阳缠绵的,它想留住那春宵一刻的快乐,在激动的颤栗中,它抖落了身上的羽毛,把它们奉献给大地,风和云,见证了它们之间的爱。
  而阳光,在和树的厮磨中,不忘偷偷透过婆娑的树干,把它的爱洒下来,大地印下了它斑驳的影子。五色的叶子与它遥相呼应,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它们用风传播着悄悄话,商定着春日里的约会。
  在太阳岛的树林和草坪里,坐落着不同风格的俄式木屋,踏过厚厚的落叶,走近这充满异域文化的房子,透过窗棂往里看,落着灰的地板提示着这里已有日子没有人来过了。
  偶尔,有青年男女骑着双人自行车嬉笑着从身边疾驰而过,欢快的笑声打破了空间的寂静,也惊动了昏昏欲睡的鸟儿,扑棱着翅膀惊慌失措地乱飞。
  我喜欢太阳岛的秋天,不仅因为它的美丽脱俗,也不单因为三十六年前的秋天我大学毕业,来到岛上的一个单位工作,一直到退休。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秋日,我陪着抗联老战士李敏阿姨来到太阳岛上,我记得她灵巧地跳到江中一个大石盘上,手撩着江水,脸上露出了开心甚至有些顽皮的笑容,哪像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啊!我们在松花江边留下了一个难忘的合影,又去了位于岛上的“抗联纪念园”。
  太阳岛之行,是我和老人唯一一次外出,对于我来说,那是个不寻常的秋日。如今,斯人已去,每次到太阳岛,每每走到我们曾经合影的地方,都不禁黯然神伤。
  我经常在晚秋的日子去岛上,寻一处僻静的草地坐下,看天空云卷云舒,听松花江水汩汩流淌,去了繁锦喧嚣的太阳岛,更多的是安静与从容,在这份淡然中,太阳岛上那些经年往事,那些沧桑岁月,就从疏枝瘦影中慢慢地浮现出来……
  曾经的太阳岛是外来者的“天堂”。上个世纪初,随着中东铁路的修建,大批外国人特别是俄罗斯人涌入哈尔滨,他们中许多人看好了太阳岛这块风水宝地,不仅经常在岛上野餐、野游、野浴,还在岛上建教堂、盖别墅、开餐厅、养奶牛、种果树……总之他们是把“他乡作故乡”了,从此岛上也有了人气。
  曾经的太阳岛还是个“红色之地”。
  隐没于树林中的俄式民宅曾经为中共地下党、东北抗联传递情报、转运武器。李大钊、刘少奇、杨靖宇、赵尚志先后在岛上举行或召开过会议。赵一曼和她的战友们曾在岛上的一栋俄式木屋里生擒过伪警察。塞克、金剑啸等进步青年经常以看守住屋的名义,在岛上印制宣传标语、书籍等。抗联战士冯仲云夫妇利用战斗的间隙在岛上举行了婚礼;萧红、萧军也曾在岛上留下足迹。
  活跃于白色恐怖之下的哈尔滨“口琴社”,为了躲避特务机构的搜捕,在岛上租了一间白俄木屋,他们在这里讨论国家形势,商议举行活动,练习口琴曲目。
  中国第一次纪念“五一”国际劳动节的活动也是在太阳岛举行的。那天,上万名中俄铁路工人在太阳岛举行大罢工活动,他们向沙俄的中东铁路局提出8小时工作制,工人有权放假庆祝“五一”节等要求。这次大罢工震惊了沙皇俄国政府。
  在那个充满恐怖、风雨飘摇的战争年代,太阳岛是哈尔滨进行革命活动的后方,是根据地,是大本营。
  解放后,作家周立波曾经在岛上的一个小屋,从夏到秋,用了46天,完成了一部著名的小说《暴风骤雨》,如今当年的小屋仍在,被称作“凤翔书斋”。
  几年前,在太阳岛的东侧开辟了一处“东北抗联纪念园”,可惜只有几个雕像,若是把这些背后的红色故事写上,定会让更多的人了解太阳岛,了解抗联。
  太阳岛也有悲欢离合。
  1997年的冬月,一场大火将太阳岛餐厅(原米尼阿久尔西餐厅)点燃,这座由犹太人卡茨建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木质装饰的雕花小楼毁于一旦,那是岛上最漂亮的建筑。
  1966年的一个秋天,那天一定是阴云密布,著名剧作家乌白辛来到了他经常垂钓的太阳岛,他的作品《冰山上的来客》被点名批评是“黑”影片,遭受不公的他心中充满了委屈和绝望,他无法申辩,也没人听他的申辩,他久久地望着松花江水,他把最后的眷恋留给了太阳岛,呜咽的江水陪伴他走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光,那年他才46岁。
  若干年后,人们在太阳岛的哈尔滨城史馆门前为乌白辛立了一座雕像,纪念这位留下不朽的《冰山上的来客》《赫哲人的婚礼》等作品的作家和诗人。只是我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乌白辛背对着松花江,我真想轻轻地,轻轻地把他转过来,一如他临行前的样子,看着松花江,看着这所他喜爱的,已经现代化的城市,我相信他会放下委屈和绝望,继而充满了欣慰和希望。
  如今一切的一切都远去了,都变成了烟云,岛上只有一样老“物件”还在,那就是栖身在“俄罗斯风情小镇”的那棵百年丁香树。它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以一种淡然的姿态在角落里盘踞。
  据说这棵丁香树是一位白俄罗斯商人从家乡带过来的。也许,它给主人孤独的日子带来了温馨;也许,他们曾经相依为命彼此依靠。可惜,在它还幼小的时候,主人就离开了,留下它孤零零地守候在这里。
  它的主人一定没想到,他一个小小的举动,却给这个城市带来了百年芳华,他的丁香树被认为是这个城市的第一棵丁香树,而且,丁香树还被推举为“市花”。
  这棵历经沧桑的老树,是“镇岛之宝”啊。
  阅历了太阳岛无数个“秋”的老丁香树,在秋天里轻装,在冬天里蓄积,等着在春天里勃发。就像我们一样,走过一个个“秋”,只为赶赴下一场风花雪月。
  老舍笔下的秋是感受出来的,而太阳岛的“秋”是一枚一枚落叶组成的,每一片叶子都有故事,是要一点一点“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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